这个城市正经歷不知多少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天,即使在香氏集团建筑物内有中央暖气,谢山静仍然怕冷怕得整天穿著最厚的大衣,窝在人多热闹的神知者总部,不愿到其他地方。
  「啊…真的太冷了。」谢山静可怜兮兮地说道:「金寧!」
  只穿著长袖衣服,连外套也不需要的金寧声音低沉地道:「知道了。」
  谢山静不想动的结果,就是金寧要更频密地做跑腿,四处张罗她需要的东西。这次已经是他一天之内第三次到饭堂拿热可可给她。除此之外,偶尔还要到图书室借书,到总务部拿预算,到追踪者总部交文件,或者到她的房间拿手套和润手霜等等。
  金寧对她道:「你再不露露面,别人会以為你失踪。」
  这句话倒不是瞎说,一次金寧在饭堂拿热可可的时候,碰到刚巧也在替主子拿杯烈酒暖肚的助手招敏娇。招敏娇从不浪费任何嘰讽人的机会,刻薄地问金寧:「咦,很多天不见你的宝贝主子,她没死掉吧?」
  谢山静「哼」一声,道:「我才不要出去。他们会笑我戴帽的。」
  她头上戴了一顶雪白的毛线帽,帽子的顶端垂著一个毛球,金寧瞄那个毛球一眼,道:「因為真的很好笑。哪有人在室内戴帽?」
  谢山静忿忿地道:「我很冷啊!是不是连你也笑我?」
  其实根本没有人会找死取笑一位主管的打扮,不过女孩子的天性,就是自己穿得稍微奇怪一点,就总觉得别人一定在笑自己。
  金寧低声地道:「我没有笑……」
  谢山静忽然改為瞪著在神知者总部流连的杨诺言,彷佛杨诺言正在笑她。杨诺言连忙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免得被她怀疑自己脸上不笑,心裡却在窃笑。幸好经过元旦会议的训练,杨诺言对於如何装作一本正经,也颇有心得。谢山静疑心地审视了他一会,居然觉得满意。
  「总之我不会出去的,谁都不能逼我出去。」 谢山静斩钉截铁地道.
  就在这个时候,谢山静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她的双手正在口袋中取暖,於是她又像撒娇般道:「金寧……」
  金寧拿起她的手提电话,看了萤幕的来电显示一眼,道:「是司徒梦行。你自己听吧。」
  谢山静不情不愿的把手从暖洋洋的口袋中拿出来,接过电话,懒懒地道:「喂?梦行?」
  司徒梦行在电话中说了几句话,谢山静突然跳了起来,打翻了桌上还有一半的热可可,激烈地道:「什麼?怎麼可能!他们疯了吗?」
  司徒梦行再急急说了几句,谢山静仍然激动地道:「你们支持住啊!我现在就来!」
  谢山静立刻站了起来,对著整个神知者总部的人道:「所有手头上没有要事的人,全都过来。」
  首席神知者一声令下,大约有三十多人放下工作,走到她面前,听候她的吩咐。
  谢山静目如寒星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道:「司徒梦行一队人在任务时受到甘氏集团狙击,我们现在去救他们。出发!」
  所有人听到「受甘氏集团狙击」,都耸然动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两分鐘前还坚决不出去的谢山静毫不浪费时间,转身就走。金寧抓起椅背上的轻便羽绒,跟在她后面,低声问她:「发生什麼事?」
  谢山静恨恨地道:「还不是那个费衣。」
  神知者部门在数星期前接到一个委託,委託人是一间大型食品供应商的总裁。他们希望得到另外一个食品供应巨头来年的市场机密资料,曾经聘用过大批顶尖电脑骇客。
  可是对方早已提防著其实防不胜防的骇客攻击,於是把最重要的文件,全部反璞归真,改以列印出来的书面报告形式存文件。所以那总裁在无计可施之下,就联络上香小姐,希望借助心镜会的力量,替他们盗取存放在对方公司某处的机密文件。
  本来盗窃并不是他们的专业范畴,但由於那份文件可以放在整栋商业大厦的任何一个角落,如果有神知者的帮助,比起职业大盗始终有效率得多。
  谢山静和一眾神知者经过连日部署,决定派遣一个以司徒梦行為首,一共十人的小队,用不同方法混入商业大厦内部。其中一个方法,包括让他们应徵该公司的不同职位。
  司徒梦行体格强壮,英姿颯颯,迅速得到一个高级保安的职位。其餘的人靠著神知能力,在面试的时候洞悉对方想法,也过关斩将地顺利获得取录,成為那间食品供应公司的秘书、技术人员、会计文员等等。
  这一小队人白天在食品供应公司工作,趁机在公司内部四处活动,接触不同的员工,接收大量资讯,下班后则回到心镜会整理各人知道的资讯,终於在十多天之后,归纳出目的档案的所在地,是一间只有行政总裁本人知道密码的仓库。
  他们应徵的职位也只是一些小角色,又怎会有机会接触到行政总裁?就算偶然会在走廊中擦肩而过,行政总裁会恰巧想起那个密码的机会也微乎其微,如果斗胆主动和行政总裁攀谈,又不知道会惹来什麼后果。谢山静在瞭解过情况之后,决定到总务部找周民之帮忙。
  谢山静带著金寧来到总务部,道:「大民哥,我想跟你借一个揭密者。」
  揭密者就是一些对密码或暗号有强烈直觉的人,不论密码是数位或者文字,是记在人脑袋中或者隐藏在资料中,揭密者都有能力把密码找出来。不过这个天赋和神知能力一样,只能被动使用,也未必可以百发百中。
  那个揭密者本来是城市中的一个开锁匠,他在宣传海报中声称自己的开锁技能冠绝全城,即使是密码锁都可以轻易解开,一个香氏集团的追踪者无意中在街上看到这张海报,觉得有点怀疑,於是就上门看个究竟,就是这样发掘了那个揭密者。
  周民之一向不会贸然得罪其他主管,答应道:「没问题。有没有指定要哪一个?」
  谢山静不动声色地送他一顶高帽子,认真地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总务部的每一个人,我也是信任的。」
  他们本来的计画,是破坏公司内一个厕所的水管,然后让揭密者冒充修理水管的工人,进入公司内部,经过那个需要密码的仓库,替他们破解出门锁上的密码。
  在成功地从总务部主管周民之手中借来一个揭密者后,计画进行得和预期中一样顺利,揭密者轻鬆地协助他们打开了仓库的门,司徒梦行等人立即潜入去,眼明手快地把委託人要的机密文件偷到手。
  既然已经大功告成,司徒梦行作為小队长,就通知其他人收队回去。就在他们离开商业大厦的同时,却与另一队属於甘氏集团,正準备进入商厦的神知者狭路相逢。
  原来委託他们办事的总裁,在联络完香小姐不久后,又想多一个保障,就自作聪明再去委託甘氏集团替他偷窃文件。
  心镜会的两个集团,有一个代代相传的协议,就是不能接受相同的委託。因為接受同一份委託,最终会成功的集团只能有一个,意味著总一个集团就会失败。而大家也是打著心镜会的名号,一成功一失败,最终也会影响心镜会的声誉。
  既然两个集团的人相遇,知道大家都接受了同样的任务,理应交由主管甚至是领导人处理。可是当甘氏集团的神知者通知他们的主管费衣时,好大喜功的他却要求部下不惜代价也要完成任务,巧取豪夺也在所不计。
  於是,司徒梦行一队人一边逃避甘氏集团的狙击,一边打电话向谢山静求救。
  谢山静率领著三十多个愤怒的神知者,和一个来凑热闹的预言者,浩浩荡荡地来到司徒梦行小队藏身的楼上书店,几乎没一脚踢开书店的门。楼上书店的老闆惊骇地瞪大眼睛看著他们,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有那麼多客人,竟把书店挤得水泄不通。
  司徒梦行如见救星,道:「山静!他们真的想钱想疯了!费衣派了数十个人在这一带搜索我们,如果他借到追踪者…我们就完蛋了!」
  谢山静闻言向金寧使个眼色,金寧会意,专注地从书店的小窗盯著街上的情况。
  杨诺言心想:「当初阿雪和金寧带我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人也给追踪者捉住。现在连司徒梦行小队在内,就有四十多个有天赋的人,待在一间小书店,真不敢想像追踪者会有多强烈的感应。」
  谢山静的思绪在急速转动,想:「接受相同委託一直以来是心镜会的大忌,想来甘小姐事前也未必知道那总裁已经来找过我们。他们在事情败露后,竟然打算强行夺取文件,到底是费衣任意妄為,还是得到甘小姐和赵亚义的默许呢?」
  她在这个紧急时刻,优先考虑这个问题,自然是有原因的。如果这只是费衣一个人的判断,谢山静也就不需要和他客气,斗过你死我活之后,还可以向香小姐告状,因為是费衣挑衅在先,谢山静他们自卫在后。
  可是,如果这个行动是费衣征得甘馨如和赵亚义的同意,事情就升级至集团与集团之间的层面,不再是谢山静有权力去决定怎处理。
  谢山静沉默地盘算著种种因素,她的部下等得万分焦急,不停看看窗外,看看手錶,再看看谢山静,有的更忍不住把身体转向门口,彷佛準备随时逃跑。
  只有杨诺言一人不太重视任务成败及两个集团的斗争,觉得胜也好,败也好,都没什麼大不了,他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随手拿起一本书阅读。
  谢山静的手不由自主把弄项鍊的坠子,继续想:「在元旦会议我们两个集团几乎反面,虽然甘小姐城府不算极深,但有赵亚义这个小人在她耳朵唆摆,说不定甘小姐会同意报復。
  即使这次是费衣自作主张,赵亚义得知后也必定会叫甘小姐包庇他。所以到底此刻甘小姐知情与否,对结果可能也无甚影响。如果我擅自处理而有把柄被他们捉到,就会连累香小姐了。」
  谢山静对香小姐忠心耿耿,一念及会连累香小姐,心底就有了决定。她开口简洁地道:「所有人先出去。」
  大家听她这样说,都服从地离开书店,站在楼梯上等候。金寧知道谢山静有重大决定,用请示的眼神看著她,谢山静微微頷首,示意他也和其他人先到门外等。
  杨诺言也放下手上的书本,打算出去,谢山静却拉著他的衣角,低声道:「你可以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