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潮湿的季节,毛毛雨下个不停,谢山静不喜欢在下雨时到户外走动,於是差了金寧去替她买东西,自己则一边用耳机听流行曲,一边独自在心镜会中閒逛,享受片刻的自由活动。
  谢山静经过一条走廊的时候,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笑得十分高兴的女孩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是谁。
  那个女孩子轻鬆地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谢山静知道她是谁了,除下耳机,笑著道:「是你!冬琪!你变漂亮多了,我差点认不出是你。」
  这个女孩正是「疯女」文冬琪。她在心镜会生活了一段时间,总部务的人替她装了一对假耳朵,令她看来不再那麼可怕。经过修饰后,文冬琪的指甲剪得很整齐,外表不再脏兮兮,唯独是头髮仍然有点打结。
  文冬琪手中捧著几本厚厚的参考书,裂开嘴笑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你是首席神知者谢山静。」
  谢山静看见她已经差不多是正常人,当然不再害怕她,道:「你现在好吗?总务部让你在哪裡工作?」
  文冬琪好像很愉快,点头道:「我很好啊,感觉比之前好多了。我原本是一个英语教师,总务部在课室安排了一个职位给我,负责教这裡的小孩子和青少年读书。」
  这个是总务部的惯例,儘量安排和原本职业相近的工作给新人。会计文员加入心镜会,很大机会继续做会计,如果本身是个侍应生,多半便会安排在饭堂工作。这个方法的好处非常多,除了能够让成员感到安心,儘快适应心镜会的生活之外,还可以充分利用他们原本的技能,使心镜会的运作更加有条理。
  举例来说,如果你训练一个本来是救生员的人去管理图书馆,或者把一个图书馆管理员编去游泳池当救生员,只会令两个地方也杂乱无章,费时失事,徒添更多功夫要处理。如果依周民之的做法,让救生员继续做救生员,图书馆则交由图书馆管理员打理,由於这就是他们原本的工作,自然不会有什麼问题,而总务部要操心的事情,又可以减少两件了。
  谢山静笑道:「难怪我一直没再看到你,我很少去课室那边。」
  文冬琪虽然已经不再发疯,可是举止仍然有点与眾不同,看人时的眼神好像很抽离,她把手中的书本放到走廊的一个矮柜子上,道:「我在饭堂见过你好几次了,不过你好像常常也很忙,所以没机会来叫你。」
  谢山静问她:「你现在还有听到怪声吗?」
  文冬琪对於怪声的态度,在加入心镜会前后有天渊之别,此时她已经完全接受自己是灵听者的事实,平心静气地道:「每天都听到,他们教我要纪录听到怪声的时间和内容,说对於研究灵听能力有帮助。」
  谢山静犹豫片刻,问她:「你觉得你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文冬琪神色自若地道:「我母亲。她在我十五岁那年病死了,我每天思念她。」
  谢山静至今也对灵听能力存疑,因為如果要肯定灵听者能够听到死者的声音,首先必须证实人死后尚有灵魂遗留人间。可是鬼神之说向来信则有,不信则无,究竟文冬琪果真听到亡母的声音,还是只是她思忆过度一厢情愿,谁也说不上来。
  不过谢山静当然不会提出这一点,她点点头道:「如果能够听到你妈妈的声音,那也很好啊。」
  文冬琪好奇地问:「咦?今天不见你男朋友?」
  谢山静奇道:「我今天也没见过他啊,怎啦?」
  文冬琪笑道:「没什麼,只是我每次也看见你们黏在一起,十分恩爱啊。他对你很好吧?」
  一提起杨诺言,谢山静不禁笑得甜甜的,道:「对啊,他很好。他是个画家,有时会自己外出写生啦。」
  文冬琪眨眨眼,惊讶地道:「他是画家?真看不出啊…」
  谢山静「噗」地笑出来,道:「画家有样子看的吗?话说起来,我也想不到你是教师耶…开头以為你是疯狂科学家之类的…」
  文冬琪哈哈大笑,道:「教师不一定是戴眼镜,穿高腰裙子,一本正经的啊。就算看起来是,我告诉你,那十成是装出来的假面具。我以前的同事啊……」
  两个女孩子站著东聊西聊,居然相当投契,不知不觉谈了大半个小时。文冬琪看一看手錶,道:「糟糕!我要回去上课了。下次再聊吧。」
  谢山静笑道:「好啊,下次我们去喝下午茶。」
  没想到谢山静和文冬琪成為了好朋友,不过她们的「下午茶约定」一直也没机会付诸实行,因為不久之后,香氏集团建筑物爆发肺炎,不少人也接连病倒。
  持续阴暗下雨的天气令留在室内的人增多,建筑物内部四处都是人,加上潮湿而挤逼的环境正是传染病的温床,有第一个人在外面感染肺炎回来后,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病情迅速地蔓延开去。
  谢山静、司徒夜行和周民之这三个部门主管因工作繁重,长期缺乏足够休息,每天又必需接触大量的人,所以也不幸中招,齐齐卧病在床。
  香氏集团虽然设有医疗室,可是并没有预算容纳上百个肺炎患者,不但床位和地方完全不够,驻场的医护人员也只有一个姓沉的医生和若干护士,不可能同时照料如此多病人。偏偏这种肺炎又是不知什麼变种,威力不容忽视,因此一些病情较严重的人,都被送往外面的私家医院接受治疗。
  总务部的确劳苦功高,主管周民之在带病在身的情况下,还得勉强起来指挥部下,把附近的几个活动室改建成临时病房。
  虽然三个部门主管也先后发出声明,婉拒香小姐前来探病,免得传染给她,可是香小姐心系下属,不理会劝告,坚持每天也亲身视察他们的情况。
  部门主管有自己的独立病房,香小姐来探望谢山静的时候,她刚刚服过药物,正睡得昏昏沉沉。杨诺言和金寧一直在她床边照顾她,他们看见香小姐进来,都站了起来。
  香小姐点头道:「你们坐下吧。」
  香小姐走到病床边,把冰肌玉手放在谢山静额头上,谢山静多日来高烧不退,热得像融蜡一般火烫,香小姐忧形如色地问:「為什麼不送她去医院呢?」
  金寧回答道:「她不肯去。」
  香小姐疼惜地看著谢山静,她在生病的时候也不肯离开,可见这裡带给她多大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香小姐对金寧道:「如果她的情况恶化,你就带她去医院吧,说是我吩咐你这样做的。」金寧点点头。
  香小姐叹气道:「几位主管的工作量实在吃重,连自己的健康也没时间注意。是我不好,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杨诺言安慰她道:「香小姐,这不是你的错。这些日子很多人不能工作,我们的财政没问题吧?」
  香氏集团的水费、电费、膳食费、维修费,还有数百人日常豪华的开销是天文数字,每天也如同在烧钱一样。但无奈在这段时期,主管和太多部下也相继倒下,收入锐减,如果不是因為杨诺言的预言,令香氏的储备非常充裕,恐怕出现财政问题,也只是迟早的事。
  香小姐道:「暂时不会有问题。最重要是照顾好他们的病,其餘一切也是小事,我会想办法的。」
  香小姐再陪了谢山静一会,就要去看其他主管,临走前吩咐金寧道:「金寧,山静病好以后,要麻烦你多点带她去做运动了。这孩子从小开始便只关心工作,不太注意自己的事。」
  金寧有一丝苦笑,沉声道:「知道,香小姐。」
  主管生病,助手只有比他们更辛苦。不止是金寧,其他两个主管的助手,也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留在病房照料主子。香小姐和沉医生也劝他们保重身体,回房休息,可是主子一天没康復,他们就一天不肯离开,休息的时候也只是伏在主子床边浅睡,连躺下来的机会也没有。主子在半夜醒来,连眼睛也不用张开,只要「唔」的一声,助手就立即醒过来,送上暖水毛巾,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除了香小姐外,文冬琪也常常来看谢山静,鼓励地道:「你要赶快好起来啊,我们还要去喝茶逛街。你男朋友担心成那个样子,你再不康復,我看他也快支援不住了。」
  谢山静大部分时间也在沉睡,每次醒来如果见不到杨诺言在旁边,都露出非常失望的神情。杨诺言看见心爱的女友受苦,当然异常心痛,儘量抽时间陪伴她,在她精神略好的时候陪她说说笑笑。
  杨诺言坐在床边,把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胸膛,温柔地道:「乖乖,你要快点康復。我找到一间看到海景的餐厅,晚上的时候美得不得了。等你病好后,我再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