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诺言开始在心镜会的生活已经一段时间,他本来就是个适应力强的人,心镜会的环境那麼舒适,自然加倍容易习惯。大家在渐渐认识预言者杨诺言后,就不再整天好奇又鬼祟地偷瞄他,对他的态度都十分客气,甚至称得上是尊敬,只有一个人例外。金寧仍然一有机会就在言语间对他冷嘲热讽。
  杨诺言开头以為金寧的个性本来就是如此,可是他很快便发现,金寧对大部分人的态度都相当正常。身為一个男人,杨诺言又岂会不心知原因?
  可是当任何人知道别人憎恶自己,自己也一定会不期然地讨厌那个人,这个基本上是不变的定律。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关係紧张,只不过碍著谢山静的面子,没有人敢宣之於口而已。
  杨诺言无视金寧的恶劣态度,常常藉故出现在谢山静身边,当谢山静在饭堂用餐,或者在休息室跟朋友玩纸牌,杨诺言都总会神出鬼没地从某处闪出来。
  杨诺言正在下楼的时候,在楼梯间碰见谢山静和金寧正反方向往上走,他不假思索便改变目的地,厚著脸皮与谢山静平排而行,鼓起勇气约会她,问道:「山静,你週休在哪一天?」
  谢山静却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反问道:「週休?那是什麼东西?」
  杨诺言也不是笨人,他注意到虽然心镜会的成员过著和社会截然不同的生活,可是他们对於社会的不成文规定,始终也有一定瞭解,只有谢山静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和好友王申雪吃午饭时谈起,王申雪解释道:「我们大部分成员都是在青少年时期,甚至在成年后才加入心镜会的。只有极少数人像山静,从婴儿开始就在这裡成长,根本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山静有些观念,和别人是很不同的。」
  王申雪早就对杨诺言说过,谢山静对心镜会和香小姐都极度忠心,杨诺言渐渐也明白她的意思。对谢山静来说,根本没有休息日,她每天一起来就是工作,什麼时候觉得累了,就随意到外面逛一逛,或者是吃顿饭、买点东西,然后再回到神知者总部努力,彷佛能够贡献一己之力,就是最享受的事。
  他甚至辗转听说过,有些人在背地裡叫谢山静作「忠犬」。
  而无论谢山静要到哪裡去,金寧总是寸步不离地跟著她,保护她的安全及照顾她的日常需要。
  这裡的成员都是有天赋的人,他们在自己的工作冈位上充分发挥能力,得到极大满足感,因此差不多所有人看起来也是快乐的,杨诺言很快便感染了这一种快乐。
  由於他性格随和,待人也亲切,所以和很多人也迅速成為了朋友。杨诺言开始瞭解心镜会的成员各有不同的天赋,这些天赋并不是电影或小说形容得那麼神奇,很多时候不过是一些与眾不同的能力,而且每种天赋统统也有自己的局限或弱点。
  例如他的预言能力虽然大受器重,可是预言者本身却无法解读预言,必须要倚赖解语者合作,否则任他看到多少个预言,一个巴掌始终拍不响。
  而谢山静、金寧和其他神知者能够捕捉别人的想法,可是神知能力却非常不稳定,他们永远无法百份百肯定自己能够知道什麼,即使对方就站在他们面前,如果他们还是丁点儿感应都没有,也只得无可奈何。
  追踪者的天赋是探测附近有没有其他有天赋的人,可是当自己身边太多有天赋的人,例如是在心镜会范围时,他们的感觉反而会被弄得头昏眼花般失灵, 所以追踪者往往不能太多人一起行动。
  杨诺言每天的工作和兴趣都是作画,他打从心底热爱艺术,即使没有看到预言,也会画自己喜爱的题材。以前他除了画画,还要管理程氏画廊,现在却可以全心全意创作,完全不用考虑经济问题,生活反而更逍遥自在。
  杨诺言每次把画好的预言交给香小姐,却从来不知道那些预言结果有没有成真,而香小姐收集预言又有何用途。他猜想香小姐觉得不需要交代,他也不介意。
  而且杨诺言算是直接跟领导人香小姐办事,不属於神知者部门、追踪者部门或总务部门,所以自然也不需要為了上级和部下的协调,以及部门与部门之间的角力而操心。
  心镜会人口密集,消息传播的速度奇快无比,谢山静带领神知者部门,救出邓富商的儿子,為香氏集团赚到三倍酬金的事,很快便人人都听讲过了。总务部主管周民之自然是第一个来恭维,道:「山静,你果真胆大心细,我们总务部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山静道:「大民哥,你言重了,总务部才是组织的支柱,这一点是全会公认的。」
  而首席追踪者司徒夜行却对他的助手道:「谢山静也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她要学的事情可多著了。」
  其实追踪者部门在司徒夜行的领导下,表现绝不比神知者部门逊色,可是追踪者的主要职责是在寻找城中有天赋又尚未被发掘的人,和神知者负责接受酬劳丰厚的委託相比,风头就总是落到神知者身上。
  就以预言者杨诺言為例,最初也是追踪者先发现预言者的存在,然后再交给神知者部门负责把他带到心镜会,可是大家彷佛只记得,预言者是由谢山静一手策划带回来,却从来没人提及追踪者的功劳。
  虽然司徒夜行常常跟部下强调,為组织效力是成员的责任,不应该计较掌声,可是他自己也是个重视面子的人,心裡怎会毫不介意?这些情况屡见不鲜,久而久之就在两个部门之间形成芥蒂。
  神知者部门的工作很多时候需要追踪者帮忙,追踪者部门的任务也可能要和神知者合作,比方说香氏集团「迎接」预言者杨诺言的行动,就由神知者金寧和追踪者王申雪共同执行。
  虽然王申雪现在已经是香小姐的助手,理论上不再属於追踪者部门,不过如果那时杨诺言等人不是有王申雪的追踪天赋做哨兵,说不定早就被敌人擒获。
  首席追踪者司徒夜行在两个部门关係和平的情况下,都很乐意派出追踪者协助任务。可是这几个月来谢山静战绩实在太过彪炳,不只成功把杨诺言带到心镜会,早前又替集团赚取三倍酬金,所谓树大招风,两个部门的嫌隙日渐加深,司徒夜行竟然连一个追踪者都不肯借出。
  当助手金寧第五次带著主子谢山静的文件,来到追踪者总部,司徒夜行冷冷地扫他一眼,随即掛起愉快地表情跟金寧打招呼,明知故问地道:「金寧,有事吗?」
  金寧沉默地上前,对首席追踪者司徒夜行欠欠身,双手递上神知者部门借用追踪者的文件。
  司徒夜行用洪亮的声音,冠冕堂皇地道:「金寧,原来又是这件事。唉,你回去跟山静说吧,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近来我追踪者部门也人手紧张,我们做主管的,又怎能让部下工作量太过吃重呢?」
  神知者部门有一个任务,因為缺少追踪者而无法展开行动,已经延误两天。谢山静一看见金寧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的文件第五次被追踪者部门拒签,用手」拍」一声击在办公桌上,忿懣地道:「司徒夜行这糟老头居然来这招?我也是一个主管!大家的职位一般高,他以后最好别有用到神知者的时候!」
  一眾神知者眉头深锁,努力思索各种办法,他们一半是想解决问题,一半则是怕首领的心情继续恶劣下去,自己也很快会遭殃。一个神知者建议道:「或者没有追踪者都可以行动?」
  「这次不行。」谢山静摇摇头道:「我思前想后了很久,没有追踪者的话太冒险了。」
  金寧看著谢山静发愁,私下问她道:「你真的很想要一个追踪者?」
  谢山静瞪著他反问道:「你说什麼啊?」
  金寧不理她,再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个追踪者。」
  「那当然啊,不然你以為我这两天在做什麼。」谢山静一脸委屈地道:「我连预算也跟总务部拿好了,就只欠一个追踪者。那老头好像想我跪下来求他……」
  金寧不等她说完,就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总部。谢山静不知道他到哪裡去,独个儿留在神知者总部中闷闷不乐地发愁,心中只想著任务的问题。过了很久,金寧终於回来了,谢山静刚想开口质问他,他便机灵地在谢山静发问前,淡淡地道:「可以了,司徒夜行肯借一个人给我们。」
  金寧把一份有司徒夜行亲笔签名的文件放在谢山静面前,谢山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地道:「真的?金寧,你真是太厉害了……」
  谢山静得到追踪者部门的协助后,抖擞精神,立即著手安排部下外出,忙得不可开交。来到黄昏的时候,金寧突然把她拉到一旁,清清喉咙,道:「我晚上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