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殷毓便遭十多名火罗士兵押送到议事帐,关至焕和卓翔自是挺身出来,要火罗士兵说清楚,没想到士兵们回说是大帝的指令,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其他一切无可奉告!关至焕和卓翔听了火气直冲,两方一言不和正要暴起冲突,兵戎相见时,阿力麻里得到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要他们两人稍安勿躁,有他随后跟上定保殷毓平安。
卓翔与关至焕自是知道在人家地盘上,真要打起来没命的準是他们,还连带害了正在熟睡中的御林军兄弟,权衡利害后,只得听阿力麻里的话,在营帐乖乖等候。
阿力麻里凭著他在军裡的威望,向侍卫兵胡掰了个藉口,溜进议事帐附近,正好听得大帝如平地惊雷般的暴喝:
「妳再说一次!」
殷毓容色冷然,平静冷漠地不像个活人般,语气淡然却又无比刚硬道:「再说一百次一千次我也同样是那句话,不可能!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向那女人下跪乞求原谅,更不可能向她说一句道歉!」
出乎意料地,利皇格罕竟突然咯咯邪笑起来。
阿力麻里忽然就有种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的不祥预感。
通常大帝高兴的时候,就是有人要下地狱当倒楣鬼的时候。
殷毓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正想问他有什麼好笑的。
格罕倏地停住了笑声,冷冷开口说:「很好。」
殷毓还在莫名奇妙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冲出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扑抱在地。
同时,殷毓只见得一阵暴戾金光滚滚闪过,如疾雷狂风般一声「啪」地巨响有若九天惊雷,强大劲气震得她二人如滚地陀螺般翻滚在地,跟著一蓬血雨喷射而出,洒得殷毓浑身满脸都是血。
高座王位上的严峻身影,手上的金鞭已染上了鲜艷的血红。
「阿力麻里!你还不滚一边去!」格罕皱著俊眉,怒意大盛,厉声喝道。
一般士兵听到大帝这样严厉的怒喝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不知自己姓啥名谁了。
阿力麻里却不知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明白自己从哪裡来的勇气,竟不顾自己满身是血,半身骨头几乎碎裂的撕心般痛楚下,十分艰难地爬前一步,俯身跪道:「恳请大帝原谅殷姑娘这次的罪过,对郭风鎧用兵在即,咱们……咱们不好先内乱啊。」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恳请大帝三思!」
殷毓被吓得面无人色,她从未见识过杀人魔王的残暴手段,虽然她老嚷嚷著不怕死,可是当死亡就近在眼前时,她还是忍不住胆怯了一下,但她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女子,随即又恢復神智,向阿力麻里囁嚅道:「你何必……」她本想讲你何必為我冒犯大帝,这时阿力麻里却用他还能动的右手扯了殷毓一下,示意她跟著一起跪。
殷毓心中不忍辜负这相交未深却甘為她冒此大险的男子,犹豫片刻,终究也跟著他一起伏地而跪。
格罕不发一语,帐中又是一阵恐怖的寂静。
「好吧。」不知过了多久,格罕终於吐出这两个字。「既然阿力麻里為妳受了一鞭,这回我就暂且作罢,不过征战东方时,御林军须作前锋把绿林军打下来当做赎罪。」
阿力麻里大喜过望,连忙拉著殷毓连连叩首,大谢皇恩,直到格罕命他们退下,阿力麻里才勉力要站起身来,却没料到这一牵扯到身上伤口,整个人差点痛趴在地上。
殷毓眼疾手快立刻使力扶著他,缓缓离开议事帐。
走出营帐,殷毓忍不住责怪他道:「你这人是傻瓜啊?為一个南汉人受这麼重的伤值得吗?我死都不愿欠你们北蛮……北火罗人的情。」不知不觉下,她竟已觉得不该老叫别人蛮子蛮子的,才硬生生改口。
阿力麻里裂开大嘴,强装无事嘻笑道:「我还巴望著有妳的军队做先锋打杭州呢,怎能就这样让妳去地府做先锋?」这一说完,全身骨头像裂开般的剧痛又起,让他忍不住嘴角抽动嘶嘶怪叫。
殷毓立刻面露担忧问道:「你伤成这样还想去打什麼仗?别说笑了,赶紧叫军医去你营帐医治吧。」
阿力麻里收起笑容皱眉道:「不妥,若是在军裡传开就不好了,南征的仗都还没打,主将就先伤成这样,我如何解释都不妥当,兼之会动摇军心。」
殷毓道:「那怎麼办?」
阿力麻里想了一下道:「趁著天色未明,士兵们还在熟睡,先扶我到我的营帐去,我自己处理得了。」
殷毓秀眉一蹙道:「你只剩一隻手要怎麼治伤?」犹豫一下,又道:「还是我来吧。」
回到了阿力麻里的营帐,殷毓也不避男女之嫌,便将他的破碎的军服都给除了下来,细心在伤处敷上膏药,再手脚俐落地替他包扎好。
阿力麻里自己也不明白,怎麼他会对这南汉女子另眼相看,竟然还发了疯似地捨命救她,幸好大帝出手时已知道是他,只出了三成力道,才没让他当场就魂归西天,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这样冲动,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
而他為的竟是一位相识才几天的南蛮子。
他这是……这是怎麼了?
感觉到上方灼热注视的目光,殷毓不自在地避开,低著头默默将最后一个结打好,接著便站起身整整衣摆淡淡道:「内伤还需要慢慢调息,请人替你燉些补血益气的药汤,这几日就别去练兵了,我走啦。」
阿力麻里闻言心头一热,突然拉住了她冰凉柔软的滑腻玉手。
殷毓大惊失色,不好当面甩开,脸上一红急急问道:「你……你还想干嘛?」
阿力麻里本是冲动之举,此刻差点语塞,急中生智赶紧笑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妳,我这人只有一条命,妳别再惹怒大帝了,下次可没这麼走运。」
殷毓将玉手猛然抽回,下巴一抬,模样傲然冷哼道:「谁要你这麼多事!先把你自己顾好再说吧!」
阿力麻里只好低头苦笑,这南蛮女一点也不娇滴滴,那股呛辣劲儿比得上火罗烧酒,他早就该知道的。
殷毓掀开帐门,本欲大步踏出去,足下却又顿了一顿,突然回头拋下一句︰「这回……多谢你啦!」这才一阵烟般溜掉。
阿力麻里呆了一下,忽然嘴角一扬,自己像神经病似的哈哈笑了起来。
笑得全身伤口都痛死了,差点痛到颤抖抽蓄在床上像条狗似的打滚,他却还忍不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