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伏雷趁著天黑,潜伏在城门口,等待卫兵交接城防最弱时,便运起身法,跃墙飞奔而去,眾人只觉一抹黑影闪过眼前,回过神时,却不见得任何踪影,只道是自己眼花了。
项伏雷星夜飞奔,却不敢走官道,怕给城外的巡逻队发现,引来麻烦,只得专走偏僻荆棘的山路,纵然行走间衣服都被勾得破烂,整个人看来落魄潦倒,再也不復武山派项少侠的威风,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想著要赶快回武山,弄清楚师傅的安危。
走不一会儿,便见到这羊肠小路中央,竟有个人牵著一匹马,沉沉静静地在月下而立,像是预知他会出现似的,忽然抬头朝项伏雷望来。
「公孙师兄!」项伏雷惊喜地喊著对方,再看了看那匹马,心道师兄肯定是明白自己的苦衷,特来赠马送他一程。
还好有个同门师兄肯相信他!项伏雷心中一暖,感动欲泣想著。
「公孙担当不起师兄这两个字!」公孙奕眼神异常冷漠,平静地道:「如果这些事情都是师傅的意思、武山派的意思,那麼请项兄回去告诉闻人前辈,我公孙奕今日便自逐师门,以后武山派和公孙奕,一刀两断,再无关联,如同此袍!」
「唰!」地一声,公孙奕手起刀落,将他的长袍下摆斩成两断。
没有半分犹豫,没留半点情分,就这麼乾乾脆脆的一刀,正式与他习艺十几年的师门断绝关係!
要说公孙奕心中没一点挣扎那是骗人的,十几年的岁月,恩师的敦敦教诲,同门师兄弟一起学艺的回忆,武山山壁上的思过涯,山间那条他抓过鱼的清澈小溪,还有他曾住过的小屋,那破旧的墙上还刻著他鼓励自己的话,字字句句,一个个清晰的片段在脑海闪烁,那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过。
可如今,师弟项伏雷要杀主公,带著师傅亲笔信要他弃暗投明,别跟著主公做叛国贼,都是在逼他必须做出选择。
一边是养育他长大,教他一身武艺的师门,一边是赏识他的才能,视他為兄弟手足的伯乐,即使再為难,他也不能两边摇摆,犹豫不决,经过昨夜变故后他想通了。
养育之恩固然浩如天,但他绝不能為了师门而背叛自己真正的心意,他来之前,便向岳俊人坦承以告,岳俊人只拍拍他的肩对他道:「公孙,你只要想,在百年之后,回过头来看,而不感到后悔,那就是对的决定。」
跟著主公,是折服他的气度,信任主公,是明白他的為人,忠於主公,是在经歷过无数生死关头后,累积出来的衷心跟随。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清楚师傅闻人无敌的為人,也更加不了解项伏雷的所作所為,本来应该是像亲人般熟悉的师门,现在,竟是如此陌生!
「师兄!你……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项伏雷惊愕半响,才想到要解释。
「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就此别过吧,以后再相见,你我便同陌路。」公孙奕神色凛然,语意决绝,言罢便缓缓转过身,上马奔回杭州城了。
项伏雷苦涩地回头望著公孙奕逐渐远去的背影,才发现,他们两人的距离,也在此刻被拉得很远很远,形同陌路了。
再也,回不去了。
刘宁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记得,那夜下著大雨,利皇格罕离她五步远,正专心对付那些劫狱的武林中人,突然空中雨水成箭,音波琴声高涨,眾人纷纷惊呼看著上方的惊人斗法,就在这时,有人从她身后扑来,用刀刺了她一下,她痛得闷哼一声,往前摔倒,然后利皇格罕就忽然出现,将她紧紧拥入怀裡。
之后,她便觉得很累很累,眼前一黑,便再也睁不开眼睛,像掉落在被艷阳拂照过温水裡,暖暖的包围著她,不知不觉地,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当她缓缓转醒过来的时候,照料她的女兵便赶紧出去稟报,不一会儿,利皇格罕便旋风般地进来了。
女兵随后端来一碗补汤放在桌案上,便知机地行礼退了出去。
「觉得如何?」他坐在床上将她慢慢扶起,让她可以躺靠在自己身上。
「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刘宁嫣朝他微微一笑,小口小口喝著他递过来的补汤。
「妳睡了三天三夜。」利皇格罕淡淡道。
「这三天发生了什麼事?」刘宁嫣抬眼问著,却在暗地裡打量他的神色,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脸也瘦了些,显得更加冷峻苍白,眼底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有些心不在焉的,所以态度不冷不热,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
「发生了很多事,今天妳先休息,明天我会告诉妳。」他一语简单带过,见她碗裡的补药没喝完,便皱眉道:「李百药说这药方对妳身体有好处,若不把这帖药喝完,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是李大师替我看的病?我得了什麼病?我不是被刺一刀而已吗?」刘宁嫣秀眉一扬,如墨美眸水波流转,黑白分明,衬得她苍白的脸庞更加精緻可人。
利皇格罕伸手揉了揉她眉心,沉声慍怒道:「别一醒来就忙著动脑筋!」
「所以,我其实是中毒了。」刘宁嫣有了这个认知后,伸手往自己后腰伤口处摸去,倒不觉得哪裡不舒服,伤口处敷著药凉凉的,像是岳俊人给她涂的那种。「那麼我醒来就代表没事了麼?可我是怎麼好的?」
「妳跟尚巴堤是中了一样的毒。」利皇格罕面无表情地道。
刘宁嫣忽然想起他说过,水神官替尚巴堤逼毒疗伤,所以大失功力需加派人手保护,那麼自己呢?
「你替我逼的毒吗?」刘宁嫣秀容一凝,笑容渐去,心中像落了大石般沉重,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她摇头涩然道:「你这样可不就中了计?你真不该救我的,他们这麼做的目标其实是你。」
「哼!我爱救谁便救谁,天王老子来也管不著,我最讨厌人家逼迫我、限制我,我高兴怎麼做就怎麼做,这是我自己的命运,我才是唯一主宰!」利皇格罕看她一脸担心的神情,伸指挑了她下頜,哈哈邪笑道:「曾有火罗神官说这世上只有某人才能打败我,所以,妳不必替我担忧。」
刘宁嫣盯视著他狂傲依旧的神态,不禁嘆气道:「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一天没找到火罗军的奸细,你身边就不安全。」
「是啊,所以,妳明天就走吧。」利皇格罕沉默了下,似笑非笑道。
「什麼?」刘宁嫣娇躯一震,以為自己听错了,惊愕得手裡的汤碗险些拿不住。
「妳走吧,离开杭州城,离开火罗军,离开我,这样妳才能安全。」利皇格罕语气淡漠,眼神沉远幽深地看著她。
刘宁嫣心中一痛,又悲又喜,眼眸低垂黯然道:「我明白的,你不能有弱点,所以,我已经是你的弱点了?」
救了她一次,要用他的武功来交换,那下一次呢?他不能再冒这个险,她也不愿意自己成了他的拖累,成為别人拿来要胁他的筹码。
「妳今天的问题会不会太多了?」利皇格罕神色不悦地瞪著她道。「妳身子还虚也该休息了,晚上的药汤也得喝完,明白吗?」拿走她手裡的空碗,站起身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后,便转身走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