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嫣给格罕硬抓上战马,急速往南奔驰,眼看著离熟悉的京城越来越远,自己竟然就跟灭国仇人同坐一骑,往未知的目的地前去,心中实感到有些徬徨无措,有种悬在半空碰不著地的感觉。
虽然她早就告诉自己必须忘记所有仇恨,要為全天下黎民百姓重新做人,绝对不能动摇ㄧ丝一毫,才能取得身后这个杀人魔王信任,建立另一个富强平和的国度。
可是,想得总比做得容易。
她想过很多可能,如果他不信任自己,那麼一切都只是空谈。
但又如果,她為了达到最终目的完成大我,必须背叛君武哥哥,必须和大汉国子民对战沙场,那麼到时她又该怎麼面对那些责难的眼光和怨恨的眼神?
想到这裡,刘宁嫣心中一沉顿时烦闷起来。
前方景色再美,她也无心欣赏。
表面看来沉稳地驾御马匹急奔。
对两旁飞逝的林间鸟语无动於衷。
其实,格罕的心裡也是波涛起伏平静不下来。
帯她走,完全只是出於一时冲动,他当时并未料想到后果。
堂堂火罗帝国君王竟帯著汉人俘虏去打仗,一定会引起军方将领的强烈反对,可是,若不把她帯在身上,他又怕将会永远失去她。
就是这点令他百思不解,為什麼他会感到害怕失去这女人?
爲什麼他听到汉人武林好手来抢人未成,心中就感到不安?非要赶回京城将她带走才放心?
难道,这女子对他真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即使她曾是李振玄那瘸狗的妻子,即使她是南蛮子,即使她百般违抗自己的命令坚持要寻死,他也不愿就这样放手。
他从不认為自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可能只因為她曾救过自己,就对她另眼相看,对她手下留情,违反自己向来冷酷无情的作风。
真他娘的该死!到底是怎麼了?!
「叱!」格罕突然大力抽了马儿一鞭。
两人一骑直奔到黄昏日落,才在荒郊野外的路边看到一间破烂驛站,格罕终於勒停坐骑,随手将马儿拴在堆满灰尘的马厩,一手拖著刘宁嫣大剌剌地朝驛站走去。
刘宁嫣整天只吃了一些早膳,已饿得头昏眼花,还差点在格罕怀裡昏睡过去,谢天谢地还好又饿又累的人不只是她而已。
「有人在吗?」格罕的汉语已练得十分道地,虽不像尚巴堤能使用不少典故成语,却也没有怪腔怪调,与一般汉人语调相差无几。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在后头厨房传来几声咳嗽,一个白髮苍苍的小老头痀僂著身子,慢吞吞地走出来,嘴裡碎碎唸般应道:「来了!来了!咱小店没什麼好吃的,只有白馒头和粗茶,要就拿些值钱的来换,不要就快些走,别碍著人做生意。」
格罕没答话,转头看了刘宁嫣一眼,发出询问的目光。
刘宁嫣没想到他竟会考虑到自己的意愿,心中顿时感到有些受宠若惊,紧绷的神经登时放鬆下来,她赶紧向老头儿说道:「来一些馒头和茶就好了,麻烦您了老伯。」
那小老头抬头瞥了他二人一眼,略点了点头,嘴裡不知咕噥著什麼,转身便走向厨房去了。
格罕拉著刘宁嫣找了张看来还算乾净的座位坐下,即使这桌子随手一抹就可以沾上一层灰。
刘宁嫣见格罕还紧抓著自己的手不放,颇感到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微微挣扎了一下,格罕凌厉充满不悦的目光立刻往她射去,刘宁嫣此刻已不像以往这麼怕他了,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你一直抓著我的手,不累吗?我保证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格罕怔了怔,显然对她后面那句话感到颇有兴味。
鬆开了箝制她雪白手腕的鹰爪,饶富兴趣的目光向她的俏容不断打量。
刘宁嫣垂眼避开他凌厉迫人的眼神,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块绣帕,轻轻将桌上的灰尘擦去。
「妳刚刚说那句话是什麼意思?」格罕看著她刻意避开自己视线,便知她心裡似乎也对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失措。
刘宁嫣定了定心神,抬起美目迎向他慑人的目光,淡淡道:「我已经说过我会尽全力帮你,当然不会离开你身边。」
格罕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意,道:「妳知道在我身边的女人应该要做什麼吧?」
刘宁嫣并非是不解世事的天真女孩,早已猜到肯定离不开床第之事,娇俏的粉颊微微一红,只道:「若是有那ㄧ天,我也不会后悔。」
格罕哈哈一笑,眼裡忽然精芒逼人道:「如果我说今晚就要呢?」
「那我也只好接受了,不是吗?」刘宁嫣平静地看向他,像一泓秋水般温柔沉静。
「妳好像……」格罕忽然住了嘴,眼光冷然地看著小老头慢慢将一碟粗白馒头和一个破旧长嘴铜壶哥在桌上。
格罕拿出一锭少说有十两重的金子,重重放在桌上。
那老头儿原本无神懒散的眼光瞬间一亮,这辈子他可是第一次看到这麼大的金子,赶紧揣了金子一边鞠躬哈腰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不停拜谢到几乎要把腰折了,才欢天喜地地捧著金子进厨房裡去。
刘宁嫣看著那老头欢喜的模样,心中也感染了那份喜悦,嘴角微微一笑,有若春花乍放,美不胜收。
格罕见她一脸欢欣,却只是冷笑一声。
「你看那老伯高兴的模样,你给他那锭金子足够他生活数月了。」刘宁嫣笑容稍歛,眼裡却闪著异彩看向格罕。「可我想,你会给他那锭金子,一定有其他用意。」
格罕不答她,只微微一笑道:「妳还是跟以前一样,那时候我常想,如果妳是汉王的长子,我一定要先杀了妳。」
刘宁嫣眼底好似起了一层水雾般,漾起了淡淡忧伤,轻嘆一口气道:「我该把它当作恭维吗?」才说完便看见格罕大手往自己脸上摸来,刘宁嫣吓了一跳,却见他只是从自己头髮上拿下一根镶著明珠的银色髪簪。
「要来打个赌吗?」格罕用髮簪比了一下馒头。
「我可以赌有毒吗?」刘宁嫣偷瞄他一眼。
「不行。」格罕冷酷地瞪她一眼。
刘宁嫣只好无奈问道:「好罢,那赌约是什麼?」
格罕道:「等我想到再说。」话才刚说完,他便把银簪插入馒头裡,接著迅快抽出看它是否变色。
刘宁嫣看著看著忽然笑了,嘴角轻弯,绽放出有若天上仙子般清新脱俗的绝美笑容。
连格罕也不得不承认这笑容几乎有令人心醉魂销的惊人魅力。
「看来是我赢了。」刘宁嫣笑得很甜很有礼貌。
格罕不是那种输了会不认帐,或发脾气翻桌的人,虽然他很不喜欢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