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嫣被格罕秘密带入军营后,就被下了禁足令,简单来说也就是她被软禁在主帅营帐内不得出帐一步,比之在京城皇宫内更加像笼中鸟,不过格罕并未派人贴身保护,让刘宁嫣较没有处处受人监视的感觉。
  这算多了一分信任吗?她自问。
  跪坐在铜镜前细细梳理刚沐浴过的乌黑秀髮,穿著从西苑城带来的火罗族女性服饰,大翻领衣袍刚好露出纤长的玉颈和锁骨,玉石腰带和小袖细衫恰可衬托出女体的曲线玲瓏,不过她只有衣著穿得像火罗人,她的秀美容顏清丽恬淡,最动人之处是她那一双彷彿可以传递无限柔光和智慧的双眼,配上精緻小巧的五官和永远带著浅浅笑意的朱唇,跟火罗美女独有的冶艷深邃五官和栗色长髮仍是完全不同。
  她将长髮盘起一个小髻固定,其餘的任它自由散落,别有一番慵懒娇柔风情。
  算算日子,火罗军就快向南进发了,她能在即将开始的战争中改变什麼吗?
  其实,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她在成為杀人魔王的玩物后,当他腻了,就被丢弃在一旁了。
  一想到这裡,她对自己的无能為力感到浑身颤慄。
  她像在走一条下有万丈深渊,上有吃人巨鸟的纤细钢索,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為了以防万一,她在自己髮簪裡藏了一颗蜡丸,蜡丸内是一颗穿肠毒药鹤顶红,必要时刻,她只能服毒自尽去黄泉寻振玄哥哥,求他原谅自己的一时自负托大,以為可以改变天下,改变那个心如钢铁的男人。
  才放下髮梳,便听见帐门传来呼喊声︰「恭迎大帝回帐!」
  他回来了。刘宁嫣感到自己莫名地紧张,纤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她赶忙平復心绪,让自己回到平静恬淡的心境。
  格罕龙行虎步踏进帐裡来,见内帐油灯兀自亮著,便知刘宁嫣还未睡去,不急著寻她问话,反命侍卫端来一壶热茶解酒,饮罢,才走入内帐看见秀美丽人手裡拿著一本小书,靠著羊毛软垫正认真读著。
  「明知我进帐来了為何不出声?」格罕挨著她香气迷人的娇躯坐下,顺手拿走她那本书,终於满意地看她俏脸转向自己凝望。
  刘宁嫣低声柔柔道:「我以為你不希望让人知道有女人在你帐裡。」
  格罕看向她的清丽美眸,扬起一抹坏笑道:「有美人在我帐裡等著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刘宁嫣从容应对道:「但我非你们族人,想必会有些可疑吧。」
  格罕长笑一声道:「那就要看妳是否真有可疑之处了。」他话锋顺势一转。「记得在北河时我曾听到妳与人讨论国家大事,看来妳并非一般皇室公主不问世事,对天下情势也颇有独到见解。」
  刘宁嫣闻言心中涌起一阵狂喜,表面当然装作平静无波,却已明白格罕对她的戒心又解除一层了。
  「我想知道妳对南方的四大流寇和临善王的嘉阳城有什麼了解。」格罕不愿直接询问有关西黎军的事,反而旁敲侧击,要从她全盘的观点来对照目前情势,主要目的当然是不愿让她知道目前军队正受到的威胁。
  他对她并不是完全信任。
  刘宁嫣美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俏脸亮起了迷人光辉。
  「南方四大寇分别是西黎岳俊人、绿林郭风鎧、御林军殷羽和东阳王阳爵,至於临善王治理的嘉阳城蝴蝶岭以南地区,可说是佔了原本南汉国的二分之ㄧ土地……」她忽然笑了笑,决定从西黎军开始说起,因為依她猜想,火罗军扎营位置离西黎军和绿林军最近,目前最可能短兵交接的对象,便是这两个,而郭风鎧崛起时间短,军队成员杂乱,再加上火罗军曾派人去过寧洱,想必应有一定的了解。
  刘宁嫣一边小心措词,不让格罕知道她对整个情势了解的深浅程度,以免引起他的戒心和疑心,一边轻声道:「西黎军成军时间早,从岳超光将军的父亲驻守西黎开始直到今天已有五十年,先皇特赐免死金牌和西黎城的自治权给予岳将军,皆因他守护西城有功,西拉联眾邦率兵攻打西黎不下数十次,几乎都给岳家军给击败,只有一次西黎军吃了败仗,那就是岳超光将军单骑独闯西黎阵营取下敌军大将巴戎首级之后,岳将军回程时遭到西拉联眾邦请来的高手袭击,受了极重的伤无法亲领军队,因此后来的那次战争西拉联眾邦首次打败岳家军,也佔领了西黎城以西的所有土地,不过,相隔不过三个月,岳家军又倾巢而出,率兵攻打西拉联眾邦,这次,岳超光将军也没有亲自领军,但岳家军却把西拉联眾邦军队又给赶回去了!」
  格罕问道:「哦?这是怎麼一回事。」
  刘宁嫣美目异彩涟涟,娓娓道:「岳超光的独生子争取到领兵出征的机会,代替父亲出来打仗,一战成名挽回岳家军的不败神话!」
  格罕动容道:「就是岳俊人吗?」
  刘宁嫣点头道:「那年他才十五岁,本来未满十六是不能上战场的,但是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说服父亲点头,也因為他亲身感受到父亲在军队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性,所以,从那时起他特别暗中培养了具有参谋头脑也能上阵杀敌的强将,也就是今天的四大武将袁彬、公孙奕、范辽和周燁,岳俊人曾说过:『猛将儒雅,谋士擅战,此為西黎之文武双全也。』,其实这也是岳俊人自己的最佳写照,他不仅擅用奇计谋略,他还是「刀圣」应莫野的得意弟子!」
  格罕沉吟道:「那麼若要与他决战沙场要如何才能得胜?」
  刘宁嫣幽幽叹了口气,有若琴絃美妙一拨撩,响起无边轻声幽叹。「所谓两雄相争必有一伤,说实话,我并不乐见火罗军与西黎军交战。」
  格罕眼底厉芒一闪怒意骤起,不悦道:「妳是说我军打不过岳俊人?」
  刘宁嫣微笑道:「倒也不是这麼说,火罗军胜在人多将广骑兵强悍速度快,若是西黎军擅打水战,只要他在你们渡洛水时使用船舰突袭,我敢断定火罗军三年内必定无法越过洛水一步。」
  格罕闻言心裡大大吃了一惊,表面自然是装做酷傲依旧,他倒从未想过敌军会从水路攻击,他们一年多前能轻易越过苏波河是靠著原有石桥,再加上十座浮桥相辅才得以顺利渡河,并且当时汉原王一心求和不敢一战,因此他们一路打来势如破竹,杀南蛮有若斩菜切瓜,旋风般佔领了洛水以北的所有土地,可现在听刘宁嫣这麼一分析,似乎不能用之前辉煌战果来推测以后的所有战事。
  这女人确实与眾不同,若是敌人定立刻就杀了她,若她真如她所说的要倾全力助自己夺天下,那麼她可就成了火罗军一统天下的终极秘密武器。
  「妳刚才说「若西黎军擅打水战」,难道他们并不擅长水战?」格罕抓住了其中十分关键的要点追问。
  刘宁嫣盈然笑道:「正是如此,西黎军擅打陆战,尤其擅守能忍,向来谋定而后攻,有必胜的把握才会出兵,所以要跟他们打陆战除非西拉联邦也来凑热闹,否则火罗军将会耗损兵力过半在此,即使胜也是惨胜,还要面对不熟悉的敌国趁机入侵威胁,对火罗军来说不是一件美事。」
  格罕皱眉道:「不打又要怎麼一统天下?」
  刘宁嫣扬起一抹绝美笑容道︰「不是一定要打仗才能降伏敌方吧,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令对手伏首称臣,依我看最少有两个势力是不宜攻打而宜招降的。」
  格罕听她说话轻柔中带有坚定不移的自信,可见得她推演天下局势绝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经过长期的观察才能信手拈来,句句ㄧ针见血。
  「哪两个势力?」格罕这时心态已与过往不同,之前因处处防著她,而不怎麼愿意听她的见解,此刻细细咀嚼她的话意,确实更加证明她的看法透彻宏观。
  这美女口中的一统天下,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刘宁嫣美目流转看向格罕道:「西黎岳俊人和东阳王阳爵。」
  格罕思索了一下,俊眉微扬道:「岳俊人兵强马壮又可挡西拉联军宜化敌為友,用安抚招降才是上策,至於这阳爵我只知他代代為商,是东平州的巨贾,武器精良粮食充足,但似乎未听闻过他打过什麼仗。」
  刘宁嫣笑道:「阳爵是个相当厉害的商人,所以他在战乱和朝野党争时发了不少横财,这也说明了他眼光相当精準,只要有利可图他绝不会放过,阳爵麾下大将除了他一对双生儿女阳炎和阳妍外,还有程钧和司徒敬,这司徒敬以前是镇东水军都督……」
  格罕截断她道︰「所以阳爵的军队善於水战?」
  刘宁嫣点头道:「不错,他们拥有十多艘大型船舰,全都具有大炮攻击的火力,几年前他们為了跟东月岛争商贸海域,可是打过好几次水战,屡战屡捷,另外,太清海外有不少海盗会打劫商船,阳爵利用军队化的船舰,大举向沿海商家收费以保护商船航线安全,目前為止,还没听过哪个不要命的海盗敢打阳家船队的主意哩。」
  格罕道:「既然他们以营利為目的,那麼就可以用各种手法收买。」
  刘宁嫣笑道:「有时候不必动武也能收到同样的效果,但有些又是必须以武力征服的,如郭风鎧、殷羽和南汉临善王等势力就一定要全面摧毁他们的兵力了。」
  格罕忽然扬起一抹邪笑,握起她的一撮秀髮凑近鼻端轻嗅,虎躯前倾几乎脸贴脸鼻碰鼻地低声问道:「我很想知道,妳要助我ㄧ统天下的原因。」
  刘宁嫣那双充满灼人聪慧,又如一泓盪漾诗意秋水美眸定定地,一让也不让地看进格罕深邃有若无边深海的眼底,轻啟粉艷朱唇柔柔道:「因為只有你能让我尽展所长。」
  格罕瞬时明白她的意思,就像在北河的时候,她只能偷偷跟相国传递书信,交流对国家朝政的想法,但是,没有人会容许一介女流干涉国家大事,即使到嘉阳城她也只能是将军遗孀、前朝公主,不会有人在乎她的聪明,也不会有人愿意听她的意见,她纵有满腹智计可救国泽民,却没有一个当权者愿意把她当一回事,被埋没摧毁的不只是她的才华,还可能是一国的前途和未来。
  可是,格罕心裡还是觉得隐隐不对劲,说不上来是什麼感觉,他总是在她的眼裡读到另外的讯息,她不是一个為了实现自己野心,而会出卖国家和同胞的人,那麼,她没说出口的理由,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