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四季总是那么分明,转眼间已冰雪消融。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较之于前一次待嫁的矛盾心情不同,这次是期盼加紧张。
紧张!真的好紧张!紧张的我的心总是怦怦乱跳,跳的我时常在夜里醒来。
又在夜里醒来,我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困难。不想惊动身边的沐风,便悄悄的起了床到厨房去喝水。没想到手一滑,玻璃杯竟然掉到地上摔碎了。我蹲下身去捡杯子碎片,刚捡了一片,手就被闻声赶来的他握住了。
我转过头望着他,充满歉意的说道:“都是我太笨了,把你吵醒了。”
他扳过我的肩膀,让我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又帮我重新倒了一杯水。他坐到我身边,关切的问:“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没事。我……我只是做恶梦了。”怎么能告诉他是因为要嫁给他了所以太紧张呢。
“脸色这么苍白,明天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不要。只是个恶梦而已,又没有生病,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好。乖乖的回去睡觉。”他将我打横抱起,送回卧房的床上。他想要转身离去,被我扯住了睡衣的衣角。
“你干吗去?”我问。
“把那个碎掉的杯子扫干净。”
“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害怕!”
他在我身边坐下,拂去挡在我脸上的几缕头发。“是刚才做的恶梦吗,还在害怕?”
我点点头。
“那好,我先不去。读篇散文给你听好不好?”
我瞪大了眼睛,激动的点点头。
他躺在我身边,将我揽入怀中,让我舒服的枕在他的臂弯里。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开始轻声吟诵起来:“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静悄悄的,草软绵绵的…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他用宽厚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将朱自清的《春》洋洋洒洒的念了出来,十分的好听。我竟真的感受到周围春意盎然。
我听得如痴如醉,他的这一面是我不曾见过的。“你不是学经济的吗,怎么篮球打的好,朗诵也这样好?”我用一副崇拜的语气问他。
“可能这就叫不务正业吧。”他又捋了捋我的头发,笑着问道:“你喜欢听我读?”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顿了顿道:“以后是不是每天都有的听?”
“好。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说完又将我搂的紧了些。
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一处地方比他的胸膛更能给我安全感,更让我留恋了。
婚期越来越近了,心脏砰砰乱跳的毛病丝毫没有减轻。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天下午,伴随着胸前的剧烈疼痛,我竟然在公司晕倒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醒来后,通过身体上连接的呼吸机和慢慢滴入自己身体里的液体来分析,我是躺在了医院里。忍着胸口的剧烈疼痛,打算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真是有气无力。真的是没见过谁结婚会紧张成这个样子的,我不禁自嘲。
伸手按了床边的紧急按钮,想问问护士还要多久才能打完这该死的点滴。我要回家!虽然沐风出差了没有在家,可是我要回去。
不消片刻,就呼啦啦的围过来好几个人。我努力的在一众人中寻找熟悉的面孔。“何总。”刚想说话,想问问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却被一位貌似医学权威的人士硬生生打断。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觉得呼吸困难吗?”这位医生问我。
我摇了摇头。
“这里疼吗?”他用手指按压我的前胸然后问道。
被他这样乱按一气,我疼得差点又晕了过去。更加坚定了要回家的决心。
“何泽快点让他们放我回家。”我痛苦的呼唤。
“翎羽别闹!医生说你需要留院观察,还要安排你再做几项检察。”他的声音极尽温柔,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安。
“我怎么了?”
“没怎么,可能是年久失修吧!”他开起玩笑。
我是这样想的,何泽能开出这样的玩笑证明我一定没什么大碍。就当做个婚前健康检查也是不错的,把一个附有健康证明的自己交给沐风,自己还是挺厚道的。
“我刚才给你们家沐教授打电话了。他可能在忙,没有接,我想马上就能回过来了。”见我闷闷的不说话,何泽又说道。
“不要。”我简直要炸掉了。“不要告诉他我晕倒了被送进医院。”
“你生病的时候不希望他在身边吗?”何泽不解的问。
“希望。”我诚恳的回答。
“那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他让他早点回来?”他又问,似乎很不理解。
“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出差在外,必然也有一颗惦记他的心。如果我知道他生病了住院了而我又不能分分钟的奔到他的身边,该是怎样的着急与担心,又是怎样的坐立难安呢?我不希望他有这样的心情。更何况我又没有什么事情。”
“但是你有可能…”何泽的话说一半,另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你真会替他着想,满心满眼都是他。怪不得这么多年谁也走不进你的心里去。”他叹了口气。
“拜托了!何泽。一会儿他打来电话你就随便问他一个学术上的问题就好了。帮我搪塞过去吧,求求你了!”
“好了好了,算我服了。什么时候见你求过人哪。我答应你可以,但是你要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做完所有的检查。”
“一言为定。”想起身向他道谢,胸口又是一阵疼痛。
接下来的两天,我被安排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我的胸口还是疼痛不止,内心隐隐的不安。可还是瞒住了沐风。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坚持要自己去取结果。何泽本来想让我舒服的坐在轮椅上面推着我去,被我婉言拒绝了。
“残疾人才用那个,我不要。我好得很。”我的态度很强硬,但是身体里的力量却在逐渐流失。
坐在医生办公室里,那位中年男医生认真的看着我的检查报告。
“你是患者?”他抬头看了看我。
“是。”
“你家里有没有什么遗传心脏病史?”她问我。
“我妈妈好像是在生我的时候突发心脏病而死的。但是她的情况我知之甚少。”
“综合你的身体情况和你的检查报告,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你患有原发性心肌病。”
“心肌病,很严重吗?”我还不明所以。
“这是一种罕见的心脏病。在医学上一直没有找到诱发这种病征的原因,所以也就没有一种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唯一的方法是…”
“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却无端涌现出焦躁与不安。
“心脏移植。”
“心脏移植?”我瞪大眼睛,不安变成了恐惧。
“就是换心。”医生说得言简意赅,再不用过多解释。
“如果不做这个手术呢?”我强做镇定,但是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会因心脏逐渐衰竭而死亡。”伴随着胸口剧烈的疼痛,我的心也开始下沉。
“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如果不手术,估计只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从医生办公室回到病房的路,是那样的漫长。挪步在这条有些昏暗的走廊里,仿佛在穿越一道生死门。何泽一直在旁边扶着我。
“这个医生是不是实习医生啊,他怎么胡乱说话呢?”我问何泽。
“翎羽…”何泽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情节怎么这么熟悉呢,像是在看一部苦情的韩剧。”我说。
“翎羽你别这样。”何泽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无端的就被判了个死刑。我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很多梦想还没有实现。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和沐风一起变老,而一个月后,就是我们的婚期。只差一个月,命运竟如此捉弄。面对如此厄运,我都没有办法哭出来,我无端的笑了笑。这笑比任何的泪都苦。
“翎羽你还好吗?”这一笑吓坏了一直在旁边搀扶着我的何泽。“你别害怕!其实我有研究过这种病征。现代医学这么昌明,手术的成功率还是相当高的。你别担心,要不然我们去美国治好不好?放心吧,有我呢!”他说。
我侧过头看了看何泽,这个温暖的男人,在我的心里早已经把他当作了哥哥。我微微的朝他笑了笑。“谢谢你!从我刚入学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照顾着我。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能在我的身边这样帮助我。有你这个朋友,我很知足!”
“你不要这样说!”他扶着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放心,我没事。我现在有些累,只想回去睡个觉。还有,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我家沐教授交代。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嘱咐道。
他点点头。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生命列车会这么早的就要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