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残星隐若。
鬼林中,升腾了整夜的雨露,终于化作点滴晶莹,滑落而下。
五月初到,清晨的微风拂拂吹过,卷起花草树木上独有的清香,伴着一丝淡淡的凉意,盘至山顶孤峰之上。
四周还未大亮,但可以依稀的看到鬼山崖壁上,出现一道孤单的瘦小身影,那是位少年,约有十四五的样子,披着一身普普通通的长衫,神色黯然,眼中流露出冰冷孤寂的情感,而手中轻握着竹制而成的青笛,仔细端详,你会发现那上面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痕,想必是家传之物,不舍得丢掉!
少年名为天凌,是十四年前被人遗弃在凌川古郊的孤儿,也许是老天心有不忍,又或许是初婴不甘的哭声,最终被一位云游四方的说书先生发现!
那一刻,对于说书先生赵炎来讲,甚是欢喜,以为是上天的恩赐,便赐姓为天,取地名为凌。不过,这个世界隐约存在着某种对立的关系,自古有得便会有失,这个孩子带给他的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当然,这些事情也是长大后听义父说的,那时候,自己出生的村庄,碰巧被妖魔袭击,由于种种原因,村民们一致认为我便是恶兆的根源,是我引来了鬼怪,才导致村庄被毁。
这些陈年旧事,虽然不是我亲眼目睹,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平息此事,也就只有除掉我这一种方法,我想,父母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吧。打那之后,村庄里的人开始四处造谣,迷信思想正以几何速度滋生增长,直至最后,他们联合了凌川数十个村民部落,一起搜寻我的踪迹,势要将我这个‘妖孽’灭掉。
小时候的我很爱哭,义父怕我惊动哪些村民,便用这青笛吹出美妙的音乐,说来也怪,只要这声音响起,我便会很安静,那段时间里,义父带着我躲避着村民的围捕,始终隐居在深山老林之间,一个成年人还好过一些,随便摘些野果充饥即可,但对于刚出生的婴儿来说,食物才是第一难题!
思来想去,赵炎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每天每日,用他体内的鲜血来喂我,这一过就是半年,村民们也渐渐放弃了围捕,毕竟凌川的地域实在是太大了。
归根结底,还是我毁掉了义父的一生,我们虽逃出了苦海,却又无处安身,只好躲到这蛮荒之地,落草为寇。这鬼山位处天琼大陆西南边陲之地,也是海外物资运输的主要通道之一,义父经过十年的血腥打拼,终究如愿除掉了上任帮主,成为这蛮夷之地唯一的寨主!
这几年来,天凌亲眼见证了义父从一个老实善良的好人,变成了手段毒辣的赵寨主!这份记忆,这份情感,是他心中最大的悔意!
许久,断崖之上,冰冷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仿佛那黑眸能够助他回到过去,穿梭时空,解除这段孽缘,令历史更改!这份看似简单的奢望,却如同地狱鸿沟一般,难以翻越!
“生存,真的要践踏在外人的生命之上吗?”天凌站在断崖前,平静地望着山脚下剑拔弩张的两队人马,嘴中发出一道无奈的叹息声!
鼻尖嗅起,感受着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天凌收回了目光,驱使着僵硬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青笛,心中突然发出一丝颤动:“今生,恐怕无法听到小时候那曲优美的旋律了,也无法看到曾经那张喜悦淳朴的笑脸了!”
天地两隔,物是人非!
情感将至,天凌抬起青笛,放在薄唇间,吹响了那首美妙的音乐!这声音中夹着少年心中无奈的意愿,挽着微风,一点点飘向了远方。
“好伤感的曲风哦!这首《寄清秋》中,似乎充满了少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身后,突然传出来的甜美话语,着实让天凌感动了一丝恐惧,要知道,这鬼山峭壁危险异常,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攀爬而上的,更何况对方是一位女子。
抬眼回转,天凌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少女,原本平静的内心,突然被激得乱颤!那张清丽秀雅的脸上荡漾着春天般美丽的笑容,淡紫色的双眸看起来更是魅惑人心,略薄柔嫩的樱唇,整个人看起来清纯又妖媚。
“你好,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雨歆!”
少女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呆滞,有所不满,或许美艳动人的她,早已经习惯了男人的倾慕!
“哦”
大脑迟钝,天凌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鬼山附近几十里内可全部都是荒山丛林啊!莫非她是跟随某个货队来到这里的不成!
“哦什么呀!本以为能吹出此曲之人,定是英俊不凡之辈,没想到是个呆瓜!”唐雨歆双手抱肩,撅着樱红色的小嘴,完全是一副大小姐的模样,只见她眼神鬼灵般的转了转,又继续说道:“你是这里的村民吗,听说这一带匪患猖獗,我们‘星剑宗’弟子此次前来是为民除害,消灭坏人的,所以呢!你不用太过紧张!”
听到这里,天凌的脑袋仿佛被天雷惊到,‘嗡’的一声,险些叫了出来,这里虽与外界隔绝,接触不深,但是‘星剑宗’的威名还是有所耳闻的,传说中凡人修仙世界中第一大派,在人间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真没想到此女竟出自那里,这件事必须早些通知家里才行,看样子,对方目前并没有注意到山下的情况,我不如先拖住她,为义父争取些许时间。
“呃原来是位正义修士!天凌之前并非有意失礼,只是女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这令小生心中受到一些惊吓,还望理解!”
小时候,可没少听义父讲书,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算得上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了,所以说起话来,总是显得文绉绉的。
噗——
一道不大不小的声响,从少女的口中喷出!只见她双手捂在桃红色的朱唇上,发出几声甜蜜的娇笑,片刻过后,唐雨歆似乎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头了,连忙解释道:“那个,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嘲笑你的,只是你这身打扮,真的是有些怪异!”
“没什么,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了,平日里很少能接触到外人,更别说有语言上的交流了,这南部地区,极度荒凉,除了货队人马经过外,便只剩下花鸟鱼虫作伴!”
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眼神却始终没有闲置,一直注视着崖底的情况,此时此刻,天凌的心中焦急万分,他明白,劫货之事一旦被对方知晓,恐怕全寨上下都难逃一死!事到如今,只能祈求义父动作快点了。
空气中,淡淡的凉意,并没有缓解内心的担忧,这反而让他感到十分不安,生怕对方看出些什么,面色上,天凌故作镇定的瞅向眼前的美丽少女,继续说道:“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起,在大陆的东方有着长生不老的秘术,据说修炼某些功法,就可以得道成仙,拥有永世长存的寿命,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那里见识见识。”
“岁月无尘扰!你又能明白多少呢!其实,长生不死未必是天下第一好事,在修炼途中,你会发现你的亲人和朋友,还有一段段痛苦悲伤的记忆,都会永远折磨着你。”唐雨歆仔细端详面前的少年,感受着他眼中的冰冷还有那么一丝渴望,一丝忧郁,许久,传出一声苦涩的叹息:“唉!我若是能向你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该有多美好啊!”
“从前,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会吹《寄清秋》给我听,这些年,我踏遍大江南北,找过无数远近闻名的音乐前辈,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今日遇见你!才知道我寻找的原来是那份孤独和悲伤,这首笛曲本就是欢快的灵鸟,或许只有经历过悲恨的人,才能真正读懂它内在的含义吧!
双眼微红,轮回的记忆闪闪而过,唐雨歆抬起玉手,拭去眼下的泪珠,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恳求和奢望!
这一刻,天凌愣住了,这些话真的不像是一个花季少女说出来的,他能感受的到对方心中的苦痛和挣扎,甚至已经忘记了心中的目的,许久,死死抓住青笛的右手,终于缓缓抬起,悲伤的音乐再一次响起在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