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整整躺了三天,各项身体机能也基本恢复了正常。可能是严本的安排,病房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连护士都是同一个人,可奇怪的是每当我出门活动的时候别人总是会避着我走,还有人会我在背后窃窃私语,希望是我的错觉才好。
到了第四天,医生才为我办了出院手续。在我踏出医院大厅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医院里的人都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了。一群记者一路涌了过来,麦克风、录音笔……不断有东西贴近我的脸,还有不停息的闪光灯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诺寒先生,您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请问当时的战况是怎么样的呢?”
“请问您是怎么从敌人的包围中脱险的呢?”
“我们听说政府方面为您提供了巨额的抚慰金,请问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的方便透露金额吗?”
“请问……”
这种场景就好像一群马蜂不断拍打翅膀进攻入侵者一样,东一下西一下任何一个部位都不放过。
还好保安及时赶到,强行赶走了犯人的记者,连同正闻风感到的一并关在了门外。无奈,我也只能从医院车库偷偷溜出去。
没走几步就到了“佣兵集会所”,这里就是政府建立的收发赏金任务的地点,通常大型佣兵团会有自己的事务所,来这里的大多是小规模的团队和个体,毕竟只要提交一张申请表格就可以组建一只合法的佣兵团。当然,有些时候也是会有大型佣兵团的人出现在这里,不过他们大都是冲着赏金颇高的政府发布的任务来的。当然,对于像“赤鹰”这样的佣兵团来说即使是政府官方发布的任务也是会自己乖乖送上门来的,虽然任务级别高风险也大,但赤鹰的人至少不会饿死。
在集会所旁边,本是大小和集会所差不多的“赤鹰事务所”,虽然有些挑衅的嫌疑,但是政府还是容忍了,毕竟两边平日里的人流量几乎不相上下。我才外出执行任务两个月,这里现在竟然成了一间武器商店!“赤鹰”的标志和事务所的牌匾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橱窗的枪械弹药和冷兵器,有些武器甚至直接摆到了街上。
“哟,小哥。”一个中年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肥头大耳,眼睛却小的可怜,满是赘肉的肚子眼看着就要把腰带挤破了。他的左腿有些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怎么样?想来点装备吗?这儿的货又好有便宜!通通都是帝国进口,任务必备啊!”
“老板,麻烦打听一下,原本在这里的‘赤色战鹰佣兵团事务所’哪里去了”我问道。
“兄弟相比是外来人吧,怎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这儿的老大投奔政府军去了,地方空了,就被我盘给下来了!不过咱做的可是正经买卖,假一赔十!”他豪爽地大笑起来,下巴的赘肉不停地晃动,我几乎都能听到那一团肉碰撞胸口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间已是傍晚,我也无意在这里逗留,想了想还是回旧城区的家算了。
走到城墙边我才发现城门的岗哨全被撤掉了!铁门已经被拆除,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轮廓。
尽管如此,墙的两边仍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是深夜旧城区仍是灯火通明。这里很小,所以人们习惯把这里叫做“旧市街”,附近大都是老式建筑,最高的也不超过三层,坑洼的地面越发体现出这里的陈旧感。
我原本就是旧市街出身,对这地方再了解不过了,这里事实上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和谐。政府疲于应付外交方面的事,内部管理一塌糊涂,而这个几乎被他们无视的地方便成了“无法地带”。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只有不出人命,警察基本上不会管。久而久之,这地方黑帮横行,有些厉害帮派的甚至会有能力者加入,比起去做整天把脑袋别在库腰上的佣兵任务来说,这里的钱好赚很多,可今天的旧市街不知怎么比平时安静的多。
处在这种地方两个月家里竟然没遭贼简直就是奇迹!放在门框上的钥匙也没被移动过。虽然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乱作一团,地上满是散乱的衣物、翻倒的家具,还有一些以前过用的护身装备。我长舒了一口气,能睡上自家的床感觉真好。
一声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把我从梦中拉了出来。要是在平时我本该马上起床去事务所的,但从今天开始我算是“放大假”了。
“砰!”又是一声其清脆的响声,不过听声音好像是撞在门上,而且是我家的门!
这下我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赶忙穿好衣服出去看看,说不定是哪个小鬼在外面折腾,被我抓到了非揍个半死不可。
打开门,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墙上被人用红色和黄色的油漆写满了字,“垃圾”、“懦夫”、“叛徒”还有最大的两个字,“逃兵”。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地上还留着两个油漆桶和两把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起昨天出院时候的那些记者,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我捡起地上被踩过的报纸,头版头条写的是“英雄?逃兵?”,下面还附了一张我被记者包围的照片,因为角度的关系只拍到了侧脸。
文章大致写的是受政府委派执行战争任务的“赤色战鹰佣兵团”派出的精英队伍在一场对帝国军的战斗中全数牺牲,一周前一名队伍成员被巡逻兵救起,据调查该名佣兵是唯一一个幸存者,并于昨日恢复健康出院。文章最后面竟然还附了我的住址!提供信息的是个匿名者。
这群戴着文人面具的败类真是为了钱谁都不放过啊,虽然我不指望有人可怜我的境遇,但质疑我是逃兵真是一种侮辱!
脑子里又浮现起那时的回忆,我们接到委托方在战斗结束后深入索敌的命令,那地方地处偏帝国方向的弥尔与帝国交界,所以帝国军没多久就赶了过来。一支二十人的队伍,被几千人围困在一个地方。我本该留下来与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但莱达揍了我一顿,当他的拳头砸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知道他的想法不会改变,他揪住我的衣领对我说:“别做没有意义的牺牲!为了我,为了这个团队活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沉默着。
我知道他们想法,谁不想好好活着呢?但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么死去。或许知道最后一刻莱达都相信政府会派军队增援,也或许是因为我惧怕死亡,所以我逃了,为了他们,可能也只是为了自己。
“什么人!”房间里的一点动静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鬼祟的身影出现在床边,那人一头短发,戴一副防风镜,一脸的雀斑,从样貌上看应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身上还批了一件奇怪的披风,双手猥琐的抓着玻璃窗的两边。
“这个。”他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仍在了地上。
说完,他便撒手从窗户外掉了下去,这家伙看上去就挺笨的该不会手滑了吧?
不到两秒,他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奇怪的斗篷变成了滑翔翼,在那下面有一个喷射器不时冒着泛黄的火焰。他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一条街,然后撞到了一颗树上,似乎在这儿都能听到他的惨叫。
真是个白痴……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条,“2:30,天上人间1号vip包厢,X”
天上人间?这是要闹哪样?
但是这个“X”的署名我认识,人称“猎户座之箭”。这个人实力不凡,创建的佣兵团甚至和“赤鹰”对着干过,但在我们出征前不久他的佣兵团突然解散了,有传闻说他在旧市街组建了黑帮。据说那家伙膀大腰圆,一脸土匪像,走到这一步也没有人觉得意外。
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2:15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反正也闲着没事做,不妨去看看。另外也是出于对我自身安全的考虑,根据我当佣兵两年来培养的洞察力我发现从我开门那一刻起,楼道转角处就有个人在窥视我他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该不是什么无脑的爱国人士来刺杀我这个“逃兵”吧?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去人多的地方比较好,至少他不敢乱来。
天上人间,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正经的地方,这里可以给顾客提供“特殊服务”。这幢五层建筑曾经是弥尔市的市政大楼,谁能料想到时过境迁,几十年时间就变成了这样呢?
进门刚走几步就被几个衣衫单薄的女性给围住,我说完是来找人的几人才扫兴地散去。这地方所有的装饰都由上等红木打造,内部墙体被漆成了淡黄色,以红、黄为主色调的光线照在身上略有情调。
说明意图以后服务员带我直接上了四楼,迎面第一间就是01号vip包厢。
“你来晚了哟!”还没进门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进门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个巨大沙发的侧面,有个男人坐在沙发中间,他的样子和传闻相差颇大,一头火红色短发,外衣半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肌,就这么看上去的话年纪也并不比我大多少。他左右各坐了一个陪酒女,身材颇是火辣,男人还不时用手抚摸她们的腰部。看我进门以后,他便把其他人给打发下去了。
“你就是‘猎户座之箭’?"我问道。
“没错!”那个长雀斑的小鬼正抱手站在他身边:“我大哥就是‘猎户座之箭’!”
“啊萨……”
“哟!小鬼,原来你还没死啊?”说完这句我差点笑出来,说话这种地方带这小鬼来真的没问题吗?
“本大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今天找你来……”
“你小子给我适可而止啊!”男子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一把勒住了小鬼的脖子,不停地用拳头钻他的脑袋,看得出他们关系有多好。
跟这两个笨蛋交流还真是费劲。
一顿教训之后,小鬼乖乖地蹲在一边鼓捣他的飞行器去了。
男人略显斯文地整了整衣冠说道,“不好意思见笑了,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真名叫‘雷利’,你应该听说过我吧?正如这小子所说,找你来的目的就是想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我,拒绝”我轻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
“为什么!”那小鬼捂着头说道,被他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只是和我想象中差太多了而已”我说。
这种白痴都能成黑帮老大的话,估计这黑帮也撑不了多久了。
“是吗?”雷利说道,“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走出这道门呢?”
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轻浮,眼神也变得严厉,嘴角的冷笑着实令人发寒。
“你觉得对于一个佣兵来说会怕你说的这些么?”我说,“还是那句话,我拒绝!道不同不相与谋。”
我起身准备离开。
“像你这样的人,是最容易送命的,得罪严本可不是谁都能活下来的”
他这一句话让我我想起了严本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他那种地位的人,绝不可能会用这么平和的口气跟人说话。那张卡上的钱说白了就是封口费罢了,他肯定也明白佣兵虽然整体为钱拼命,但绝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战友。那些记者根本就是他安排的舆论怎么导向还不都是政府说了算?用媒体让全城的人把我当成逃兵,好让我乖乖滚出这地方。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我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指控他指挥失误也好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我。即保全了自己的声誉,又除掉了心腹大患,好一个一石二鸟。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我渐渐对这个人感兴趣起来了。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这么办。如果你不离开这座城市,迟早会被严本弄死,但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说道,“那老头精明的很,如果涉及到旧市街和新弥尔之间的矛盾绝不敢轻举妄动。”
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沉思了一会儿。
“当然,加入我们并不等于限制你的自由。最近新弥尔打算重新接管旧市街,对黑帮打压的比较厉害,我们行事都很低调,不需要你做什么事情”他突然又换了个轻浮的笑脸。
“嗞!”一股气体泄漏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鬼用力的嗅了一下,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说道:“应该错不了,这个气味是……导火线引燃的气味儿。”
“嗯,果然和我感觉的一样,真不愧是我的小弟”雷利在一旁说道。
“是炸弹啊!笨蛋!”我喊了一句。
“轰!”一阵爆炸声从门外传来,大门连同墙壁被爆炸震飞,细碎的混凝土块夹杂着些许木质材料雨点般打过来。
几乎在那一瞬间,雷利拎起那小鬼闪到了房间角落。我见状,赶紧抓起房间里的一张方桌作为盾牌抵挡飞来的土石。
爆炸虽然没有持续,但这房间的外墙基本上被毁了个干净,楼道里扬起的土尘许久也没有沉淀下来。
灰尘之中走出来一个人影,身材较小,戴一顶压舌帽。错不了,这家伙就是那时候潜伏在楼道的人。
他距离我不到十米,目光接触之际,一阵枪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震耳鸣,左脸一阵火辣的感觉。对方好像也受到很大冲击一般,把枪丢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液从一路流到了下巴,但我并没有时间理会,我呆呆地看着他,这个人,我好像认识……这也是我没有躲开这一枪的原因,她是莱达的妹妹,琉璃。
她站在原地,左边的手紧紧地握着右手腕,指尖已经满是鲜血,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帽子从她头上滑落,露出一头金色短发,精致的脸蛋显得有些稚嫩。地上是一把组装的手枪,枪体似乎没有承受住开枪时的冲击散架了,她手上的伤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嗖!”一道白色亮光从身边飞过,直逼琉璃头部,在经过我身边之际被我一把抓住。是一支箭,通体发亮,质地似乎有些特别。
“能接住这种速度的箭,合格了哟!看来我没有看错人”雷利说道。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把金属制的长弓,弓身通体暗黑,恶龙的雕文凸显异常。
我把箭仍在了地上,并没有理会他。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句话不说地回到这里。”她一阵怒吼,顾不上疼痛从身后掏出一柄短剑向我冲来,我能看到她甩出的泪水,“为什么不把哥哥带回来!”
“适可而止吧!”雷利喊到。
我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这是身为佣兵的一种警告,如果他敢射出这一箭,我会赌上一切毫不犹豫地使出浑身解数杀了他!雷利识相地松开了到底的弦。
“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琉璃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晕了过去。她的身上缠了两根电线,电线的源头是握在门口警察手里的电枪。
“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的好。”雷利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死死的按住了我。我偷偷地把手里的匕首赛回了衣袖中。
两个警察看了一下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就带着昏迷的琉璃离开了。
“为什么没把哥哥带回来……”
琉璃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我坐在被石头砸掉一半的沙发上沉思着,脸上的血液因为时间的关系早就凝固了。
“没事吧?”雷利问道。
“一点擦伤罢了。”
“那孩子,跟你有多大仇?连这种地方都敢炸。”雷利说道。
“跟你无关”我回答道。
“看的出来,她对你来说非同一般,连我的箭都能接到,竟然能被那种土枪打中,还真是”
“你能闭嘴吗?”我不耐烦地说道。
“你难道不想把她就回来么?”他强行打断了我的话。
看我呆住了,他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我疑惑地看着他。
雷利笑了笑,说道,“那个提供你住址的匿名者,其实是我。”
“现在的我已经很火大了,你还想火上浇油不成?”我说。
“我道歉”他说,“这么做是为了让严本的人盯上你,然后再约你来这里见面,刚才的警察也是我叫来的。因为这家店的老板跟政府有些关系,从这家店能使用旧的政府大楼就能看出来,所以这里出事的话警察很容易叫动我想过不了半小时严本就能收到发现你我接触的报告了。本来是想由我来制造点事端的,没想到被这小姑娘干了。”
我已经有要掐死他的冲动了,但还是被我强忍了下来。不过,从他所说的计划安排来看,几乎每步都按着他的意愿在走,这一点我还是要佩服他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琉璃救回来,虽然持枪是合法的但是毕竟把这里破坏成了这样光从赔偿来说就已经是不可能做到了。
“你想怎么样?”我问道。
“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了,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能把这里的老板搞定,放个人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雷利说,“只是,最近我手头流转资金不是很充裕。”
“我只有这个,其他的一分没有。”说着,我把严本给的银行卡扔给了他。
“不会吧!这张可是金卡啊!”这家伙似乎很吃惊的样子。
“什么金卡?”我问道。
“只发给不超过100个人的特别信用卡啊!通常只有身家超过一百万金币的人才能持有!”
一百万金?平时只有大型任务的报酬才会用金做单位,日常生活中人们通常使用的是铜币,两者的兑换比例是100:1。一百万金币的话,估计都可以供好几代人随意挥霍了。
“密码是0001,办成了的话里面剩下的就当作给你的报酬好了”我说道。
“成交!”雷利似乎兴奋的要命,差点把小鬼从窗户外扔出去。
虽说佣兵卖命是为了赚钱,但我干这一行完全是受了莱达的影响。虽然老是要莱达帮助但至少我觉得这能成为我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对钱向来是无欲无求的。和雷利相互交代了一些事以后我们便在路口分手了,但愿他能把事情办成,否则我就要用自己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