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汤和来到元帅府时,郭子兴正带着两个儿子在和张天佑闲聊,见汤和、朱元璋来到,郭子兴连忙起身,扶住朱元璋,让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郭子兴见朱元璋面色苍白,走路都还要人扶着,有些心疼的说道:“贤婿啊,你现在身子虚弱,刀伤尚未恢复,还是休息要紧,军机之事就暂时不要操心了。”
“义父”,朱元璋坐下,刚才一路走到元帅府他竟然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积攒了许久的精力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军情动向,适才听得汤将军说到徐州方面局势,这才知道现在形势已经到了决定敌我双方胜负的关键时期……”
“诶,国瑞,还是方才元帅说得对,你现在自己才是到了要休养身体的关键时期,别的什么事情都先放一放吧,还是将息身体要紧”,张天佑见朱元璋一回到濠州就要干预军事,心里其实已经很是不悦了,他没等朱元璋说完就以保重身体为托词,打断了朱元璋的话。
“多谢元帅、张将军关心,只是现在确实是军情紧急,元璋也顾不得这小小刀伤了,有些情况必须要向元帅、张将军早作定夺。”
“国瑞呐,你这次出城联合徐州军,确实是立下大功了,为帅方才正在和张将军讨论怎么奖赏你才好呢。正是你这次出使徐州,说反了徐州芝麻李二,并把脱脱要进攻徐州的消息提前告知了芝麻李,哎,你这几天负伤养病,也不知道鼎臣和你说了外面的情况没有。现在是形势一片大好呀,徐州方面,芝麻李几乎全歼脱脱千军,把脱脱打得倒退十里几天不敢前进,听说就连朝廷也都派了好几个使臣来责斥脱脱,我们濠州城外的这些围兵这几日也都纷纷收兵回营,毫无动静,我看呐,这次濠州之围是不战而解啦,哈哈……”,郭子兴说到军情的好转,得意的放声大笑。
“元帅,这只是脱脱的一点小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呐。芝麻李歼灭脱脱前凸部分,是我在徐州的时候就和他商议好了的,本也在意料之中,也确实是打击了脱脱大军的锐气和士气,削弱了脱脱大军的力量。可是并没有伤及脱脱大军元气,反倒是激怒了朝廷,坚定了脱脱拿下徐州、濠州的决心。一旦脱脱大军整顿过来,全力进攻徐州,只怕徐州城支持不了几日”,朱元璋见濠州军将帅完全被徐州方面的一点点小胜而麻痹,心中很是着急,顾不得自己刀伤未愈,想要极力陈述自己的主张。
“国瑞呐,我们之前也和你一样太高估了脱脱,现在看来脱脱也不过如此嘛,几万大军还没到徐州就被人家芝麻李打得连连败退,我看脱脱还不一定就能战过芝麻李,此战谁胜谁负,尚不可知呐”,原本在濠州城郭子兴对张天佑是言听计从,可是自从朱元璋来了以后,他的意见便经常被冷落在一旁,加上当日被朱元璋战败引发的怨恨,张天佑处处处心积虑阻挠朱元璋。
“是啊,天佑说的对,这个脱脱也没有那么邪乎。国瑞呐,你是过于操心了,你现在刀伤未愈,还是快回‘甥馆’养伤吧,这些事情有为帅在,你就不必担心那么多了”,郭子兴的特点是一到了危急时刻就手足无措毫无主意,不得不听取别人的意见。可是一旦形势稍微好转,他又开始自以为是,大摆领袖风范了,他这时又自以为英明的说道,“脱脱这次受挫,攻打徐州定然感觉兵力不够,依本帅看来他过几日肯定要抽调围困濠州城的后军前去支援,濠州之围就要解啦,哈哈……”
“元帅,徐州军确实不是脱脱对手呐,前几日的小胜不过是脱脱急于进兵,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要是这次我们袖手旁观,半月之内脱脱必定大破徐州,到时候他全军合攻濠州城,那就危险了!”朱元璋眼看着郭子兴就要弃徐州不顾,心知焦急,声音也大了起来。
郭子兴本来心情很好,被朱元璋几次这样坳拗,心中很是不悦,他又念及朱元璋是自己女婿,这次又冒死出城说反芝麻李二,因此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张天佑追随郭子兴十几年,当然知道这个姐夫的性格,他见郭子兴阴沉着脸,知道离间朱元璋的时候来了,当下责备朱元璋道:“朱元璋,你不要居功自傲,难道你连元帅的话也不听了吗?”
本来郭子兴只是有三分不悦,经张天佑这一挑拨,心中对朱元璋已经是十分恼怒,偏偏朱元璋还不知道郭子兴性格,他还只想着要是濠州军坐视脱脱攻破徐州,那就情势危急难以收拾了,于是还向郭子兴反复陈说道:“元帅,现在脱脱新败,他的后军在濠州方向名义上是围攻濠州,实际上已经成孤军,后军的统帅不比脱脱,他本是治理黄河的河工出身,却不懂得行军打战。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有力的战机,派人号召城外招兵的孙帅,我们濠州军里外夹击,一定可以聚歼脱脱后军于濠州城下。这样一来不仅更加壮大了我濠州的军威,而且脱脱后军被歼,一则削弱了他的实力,使他进攻徐州是再无援军可以调用,二则脱脱在整个战场的形势就变成了夹在徐州与濠州之间前后受敌。而我濠州、徐州二城互成掎角之势,两城又都有城池可以依托,若是脱脱进攻其中一城,则另外一城从后扰袭,如此脱脱疲于受敌,定要最终一败涂地……”
“好啦,好啦”,朱元璋还想继续说下去,但郭子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挥挥手打断了朱元璋的话,有点不高兴的说道,“国瑞,你先回去吧,我说过了,你不要操心那么多啦。”
“可是元帅,军情瞬息万变,如此破敌良机要是我们现在不抓住,等坐视徐州被攻破濠州孤立无援,那时就为时晚矣!请元帅三思呐。”
“朱元璋,你先弄清楚你到底是徐州的人还是我濠州的人,与徐州芝麻李的近十万人马相比,我濠州才是真正的城小兵微。如今是脱脱在进攻徐州,本来就应该他芝麻李迎敌,且不论人家芝麻李已经大败脱脱了,就算徐州不是脱脱对手,难道我们濠州又是脱脱对手了?为什么反倒要我们濠州去替芝麻李趟这趟浑水?就徐州,哼,你说得好听,我问你怎么救?难道是要我们濠州的弟兄们统统去送死去给芝麻李当炮灰?朱元璋呐,你一口一个徐州徐州的,是不是你此行捞了芝麻李二什么好处?”张天佑继续挑拨离间,他的最后几句话很具蛊惑力,郭子兴听到“是不是你此行捞了芝麻李二什么好处?”后也都不说话,只是盯着朱元璋看。
“哈哈,张将军说的好笑话,朱某来回都是图出重围,身受重伤,你竟然说我捞了什么好处,你自己怎么没有这个胆量去捞呀?难道元璋此次回来,捞得好处就是这一身的刀伤吗?!”朱元璋见张天佑在敌军兵临城下之际想的不是如何去破敌,反而只是如何在自己与郭子兴之间挑拨离间,当下大是愤怒,连续质问张天佑。
“好啦!都不要再争了!”郭子兴平生最担心最爱猜测的便是部下不忠于自己,只是看到朱元璋是自己义女女婿,现在又为自己立下大功负伤在身,有了这一层的考虑他才强行压制住分愤怒,只是冷冷的说道,“本帅今天累了,不想在讨论这些事情了,你们也都回去各自休息吧。”
郭子兴这句话是很明显的点到为止的逐客令,可是朱元璋这时还满脑子里都是军情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听进去郭子兴的意思,他还争辩道:“元帅呐,当初你要我带给芝麻李的信中可是清清楚楚地写道:‘如若脱脱进犯徐州,濠州军当歼灭脱脱后军,自后袭扰以助徐州’,如今是事情到了现在,为何就违背诺言按兵不动了呢?元帅呐,这可是让濠州军失信于天下英雄啊!况且现在是出兵则皆大欢喜,按兵不动则一损白损……”
朱元璋不知时宜,这时候还在违拗郭子兴大谈特谈,此时的他虽然有勇有谋,但是到底还是初出茅庐,不比后来那么老到,甚至也不如他从小的义兄汤和对郭子兴了解的深,汤和这些年早就看穿了郭子兴为人,因此此时无论张天佑、朱元璋在郭子兴面前争吵的多凶,他都始终不发一言。更致命的是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跟郭子兴大谈特谈什么信义,乱世之中到的奔溃,各方豪强之间尔虞我诈,只有相互利用利益之间的关系,哪里还会有什么信义可言?
也难怪郭子兴大发雷霆,他当时就在想:“如果此刻被脱脱大军全力进攻的不是徐州,而是濠州城,他芝麻李会按照区区一张信纸上的约定从徐州发兵来救吗?芝麻李不会的,所以乱世之中还是保全实力最要紧,若是手上没有个几万兵马,又有谁会正眼看你一下呢?脱脱是敌人,难保日后芝麻李强大了不会起了要吞并毫州的心思,到时候昔日的盟友摇身一变不也变成了敌人了吗?现在脱脱与芝麻李打的火热,正好要他们两虎相斗打去吧,我濠州军乐得招兵买马坐享清闲,又何必强出头去惹恼脱脱呢?这些年濠州军每每遭到元军进攻时,旁边有这么多镇红巾军人马,那一只不是在看热闹,也包括他芝麻李,谁不是在保全自己的实力为上?可恨着朱元璋今日屡屡烦我颜面,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和他说了那么多,他还是死不回头,真是可恼至极!”
朱元璋这时那里在意到郭子兴的情绪变化和心里想法,还要一口一个“元帅”的极力劝说郭子兴,郭子兴这里已经恼怒道了极点,他气得把手中茶杯往地上猛地摔碎,怒喝朱元璋道:“朱元璋!到底你是濠州军元帅还是我是濠州军元帅!”
此时的朱元璋这时刚刚和马秀英成婚,心中正感激郭子兴的知遇之恩,甚至心里还隐隐的真的把郭子兴视作自己的岳父。他一心想着回报郭子兴,因此不顾的自己身上刀伤未愈,一醒来就急着要见郭子兴陈述军情。却那里料到遭到张天佑的挑拨离间和郭子兴的冷眼相待,当时觉得自己的种种付出都成了枉然,也很不服气的顶撞郭子兴道:“自然是郭元帅是濠州军的元帅,朱元璋不过是郭元帅帐下的区区一个十夫长,本也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濠州城的军事妄加评论,可是朱元璋知道如果元帅一意孤行对盟友见死不救、对事先同意的计策早令夕改,那恐怕郭元帅这个元帅也当不了多长了”,朱元璋这时也在气头上,只管把心里想说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就连旁边急的直给他使眼色的汤和都不管了。
“放肆!朱元璋,你以为濠州城中就你一个人有勇有谋吗?早些年你没来的时候,我和郭元帅不也是白手起兵照样打出一片天地吗?那时候你还乳臭未干呢,如今你才来濠州军几天,不过立了一点小功就敢居功自傲口出狂言,你到底还把不把我们郭元帅放在眼里!”张天佑怎可错过这个离间朱元璋的大好机会,趁机在旁边煽风点火。
“我自然是没有张将军厉害,张将军你这么有勇有谋,你当初倒是拿出个破敌之策呀?怎么,城外元军还没有解围你就要挑拨离间了?!”朱元璋怒斥张天佑道。
“你……!”张天佑被朱元璋气得胸口血气倒涌,说不出话来。
“反了!反了,你这是要反了。左右,替我吧这个畜生给幽禁到元帅府后偏房,让他好好面壁思过!”郭子兴恼怒至极,一声令下两边兵士就押住朱元璋。
“元帅且慢!”汤和见情形不对,连忙跪下替朱元璋求情道,“元帅万万不可啊,朱元璋现在刚刚苏醒、重伤未愈,还经不起幽禁呀,可否让他先回‘甥馆’养伤,伤好后再行追究。”
“那也不管了,我还不信邪了,濠州城难道就缺你朱元璋一个要饭的行脚僧?”郭子兴此时气得非要整治朱元璋不可,根本听不进汤和的话。
“元帅!”汤和激动地直磕头求情道,“望元帅念及朱元璋是有功之臣,阵前斩撤里不花救主,又冒死几番图出重围……”
“好了,不要再说了!”郭子兴震怒异常,“汤和你要再敢多说半句,我连你一道处罚!”他又指着押住朱元璋的兵士道,“你们还干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畜生给我押解到后院偏房给关起来!”
郭子兴一声令下两边士兵押起朱元璋就走,朱元璋这时又是委屈又是失望,他万万没有想到郭子兴会这样对他,他生气的推开兵士,怒道:“滚开!我自己会走!”挣扎着起来步履蹒跚,大声仰天长叹道:“完了,完了,濠州城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