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听到马秀英这么说,心中好像明白了一点,可是又有点不明白的说道:“可是我一直认为真正的对义父效忠乃是在战场上不断立功,若是人人都像那张天佑一样只懂得四处掠夺财物来邀宠,那全军又还有什么希望?唉,我原本以为义父这么多年称雄一方,不比那一般的庸主可比,没想到最终也是不过如此。”
“夫君,你也不必过于计较这一点。夫君的清廉和忠心我自然知道,只是夫君是否想过,要是有朝一日夫君独当一面也为人主了,下面有那能征善战的将领每次出征获胜,却丝毫不带回战利品,夫君又作何感想呢?”马秀英不等朱元璋回答,又耐心的劝解道,“一次两次或许都能理解都会觉得无所谓,可要是屡战屡胜却仍没有进献,这就很难让人不说闲话了。这非独我义父会猜忌,就是天下的人主们都会有此心思。”
“我一身清正,不像张天佑那一伙人,就算是战败了也要从百姓家中掠夺财物。我就算是每次战胜略有斩获,也都是分赏给有功将士了,丝毫都没有带一点回家。秀英呐,弟兄们为什么愿意抛家舍业拿着性命跟着我朱元璋拼死效命?无非是为了功名富贵罢了,若是战胜的这一点战利品都不分赏给众位兄弟,日后只怕就再无人愿意跟着我出身入死了。”
“夫君言之有理,犒赏将士,赏罚分明是必须要执行的,妾身也支持你。不过却不能因此忽视了义父和义母,毕竟他们现在还是滁阳王,是三军之主”,马秀英见朱元璋还没有领悟到与郭子兴关系的微妙处,又接着解释道,“其实夫君也好,张天佑也罢,在义父的眼中都是自家的亲戚,不比的那朝廷中那么等级森严,在义父看来,你们就是私下自己拿一点战利品,他也觉得无所谓。他非但不会因此去责怪你们,反而会觉得安心,为什么呢?因为这说明你们没有野心,而你们进献战利品给他又正是说明了你们对他的忠心,忠心而又没有野心,这也就是为什么义父这么信任张天佑缘故了。”
“反过来夫君你呢,虽然战功最多,还屡次救义父于危难之中,可是每次你有俘获都是分赏给众将了,一点都没有进献给义父。你是清正廉洁了,可是在义父看来分赏众将应该是他这个滁阳王、他这个三军之主才能做的事情,而你却每次都替他这么做了,义父心里就会觉得你贪图的不是金银财宝,你贪图的是兵权。这就比贪图一点小小的战利品要可怕得多,这就是为什么义父总是担心你有野心的缘故,而且你战功越多、声望越大,他对你也就越猜忌。夫君,你是非凡之才,义父现在要的不是你的清正廉明,甚至也要的不是你的赫赫战功,他要的是你的忠心呐”,马秀英苦口婆心的劝说朱元璋道。
“夫人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我是该在分赏众将的同时进献一些战利品给义父”,朱元璋若有所悟的说道,“可是我每次的俘获都全部拿来犒赏将士了,并没有余下来的财物可以进献给义父义母的呀。”
马秀英宛然一笑,拿出一个小木箱子给朱元璋,朱元璋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珍珠等名贵首饰。朱元璋看到这些心里马上明白了许多,他感动的对马秀英说道:“夫人呐,我见你一人在家持家辛苦,又整日里为我提心吊胆的,所以心中不舍,每次见到有好的首饰都收集给你。元璋不能日夜陪伴夫人,却想让夫人也能够开心,能够穿戴上最美的服饰,奈何夫人一件都没有用上?莫非是要作为战利品进献给义父义母。”
“夫君,你对妾身的爱妾身心中知道,可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只要夫君觉得妾身好看妾身就心满意足了,其余人等怎么看我却不再乎。夫君每次给我的珠宝首饰我都很开心,一点一点的收集起来,这些珠宝在我这里干放这也没有什么用,所以我把他们收集了起来,正好这次你击退了赵均用,就把他们作为你的战利品进献给义父义母吧。”
“可是……”,朱元璋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给夫人的珠宝首饰当做战利品进献给郭子兴,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办法,只得无奈的道,“罢了罢了,夫人放心,下次我出兵有俘获的话一定加倍补偿夫人。”
“你呀,刚刚还说你总说傻话来着,你我夫妻,数次生死患难与共,这点珠宝首饰又算得了什么?我也不在意,只要你每次能平平安安回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要不我与你一起去王府面见义父义母?”朱元璋问道。
“算了吧,这种事还是我们妇道人家做起来比较方便,而且义父义母现在正在对你生气,你此时去了不但不会有好脸色,反而又会更加疑心你之前全部私吞了战利品,现在见事情不妙才拿出释嫌。”
“哈哈,我朱元璋有妻如此,夫复何愁?”朱元璋开心的笑道。
“不过也不是我说你,你以后没事的时候也要常去见见义父义母,公是公私是私,他们毕竟是你的义父义母,你不要自己人为的把距离拉远了。弄得每次都是只有军情紧急的时候才能看得到你,好像都是有求于你似得。还有,这次我打算见义母,义母深明大义,也只有她说话义父才听得进。”
“夫人说的是,以后我一切都按照夫人说的做便是了”,朱元璋得闻马秀英一番话恍然大悟,夫妻二人又是一夜亲热不表。
马秀英第二日便带着那箱珠宝来到王府见义母张氏,原本张氏极其疼爱马秀英,母女俩这么多年又都患难与共,虽非亲生却情同亲生,母女向来是都是有说不尽的贴己话。可是今天马秀英到王府的时候,夫人张氏却不像以前一样那么热情,反而冷冷清清的说了一句:“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难得朱元帅夫人要亲自上门来拜访我,真是当受不起呀。”
马秀英听到张氏这句话,心中颇有几分难过,她知道,张氏一定是受了郭子兴和张天佑的影响才对自己这么冷淡的。她没有着急解释,只是拉着张氏的手撒娇着对她说道:“娘,我知道您心里还在生我和元璋的气,可是您真的误会元璋了,元璋心里是孝顺您和义父的,绝不是像一些人说的那样大逆不道。娘,你就不要不理女儿嘛。”
张氏看着马秀英在自己面前撒娇,也忍不住转怒为笑,刮了刮马秀英的鼻子道笑着说道:“你呀,都这么大了,做了人家的妻子了,还在为娘面前撒娇。”
“娘,女儿不管多大永远都是你的女儿嘛。”
“好啦,你呀,一做人家妻子果然见就不同了,处处帮着他说话”,张氏又拉近马秀英低声问道,“娘问你,你和元璋是不是有喜了?”
“娘……”,马秀英顿时脸都红透了,扭捏着就是不好意思回答。
“娘呢,其实也知道你是最无辜最无奈的,你夹在你义父和朱元璋之间才是最难做人的。为娘之前也劝过你义父,可是那朱元璋是在也是太不知趣了”,张氏说着开始埋怨起朱元璋的不好来,“你说,咱军中就他打得胜仗最多,南徇定远更是攻破了那么多城池,可是你说说看他有哪一回想到过孝敬你义父和我?女儿呀,娘真不是贪图他的那点金银财宝什么的,可是这做人家女婿什么的总该记得表示一点孝心什么的吧。他朱元璋倒好,把你娶到手以后就对我们这对老头子、老太婆彻底不闻不问了。”
马秀英观察人心果然细致入微,张氏对朱元璋不满的原因正好与她之前猜测的一模一样,她把带来的小木箱放在张氏面前大开,对张氏说道:“娘,您这么说真是误会元璋,元璋这个人就是实在,他屡次立下大功都不会自己表功,这次更是救了我们一家,你看这就是元璋要我带来孝敬您的。”
张氏看着一箱的珠宝首饰,只是说道:“女儿呀,他朱元璋能征善战我不是不知道,他立下的这么多大功我也都替他记着。可是他现在好待也是统兵一方的元帅了,不至于这么久这么多战功了才有这么一点斩获吧?女儿呀,你实话同娘说,你是不是为了替他说情把自己的一点私房积蓄全部都拿出来了?”
马秀英听张氏这么说,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感动,到底是知子莫若父,但是她不能在张氏面前表现出来,她笑着回答道:“娘,才不是呢,你知道女儿平素不喜欢这些珠宝首饰的,所以元璋向来也不送我珠宝首饰,都是送我别的东西。”
“真的不是?”张氏颇不相信的问道,“那朱元璋战功最多,俘获也最多,之前也没有看他进献过什么,怎么可能就是这么一点呢?”
马秀英来之前就想好了怎么回答怎么说服张氏,现在不慌不忙的答道:“娘说的不错,本来确实很多的,可是元璋又积蓄了许久,确实还是这么多?”
“这是怎么讲?”张氏有点听不明白马秀英的话。
“娘,在我们军中元璋确实战功最多,俘获也是最多,本来元璋也每次都想孝敬给义父义母的,可是后来元璋听到了军中流传的一句话以后,就改变主意了。”
“什么话?难道是有小人对他挑拨离间了?”张氏听到这里警觉的问道。
“不是,娘,那时还是元璋还是刚刚和我成亲的时候,一日,元璋同我说,说他晚上巡视军营的时候听道下面士兵在议论,说是:‘我等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好处和战利品却全部被元帅和将军们拿去了,我等何必还留到这里?还不如回家种田过日子去’,元璋听到这议论后回家就和我说了。”
“本来他也是想把这个情况告知义父和舅舅,可是当时濠州被围军情紧急,义父他们又整日里忙于守城,哪里有时间顾及到这些小事。但是这个事情若是置之不理,又担心长此以往会影响军心,到时候传扬出去就没有人再愿意为义父效命了。所以当时元璋就和我商量好,我们拿出自己的积蓄来补贴给这些受伤、立功的将士,但是对他们说的都是义父的赏赐,后来元璋每次有了俘获了也都是这么做的。可是这些日子战事多,需要犒劳的将士也多,所以每次都没能有什么战利品可以留下来,积攒到现在也就这么一点,所以,所以,我们到现在才一起拿出来孝敬给您和义父。”
“真是一对傻孩子呀,你们这么做是好事呀,为什么不早点说呢?害到为娘和你义父险些错怪了你们”,张氏又埋怨道,“不过也不是我说朱元璋,他都和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为什么好像要刻意保持一段那么远的距离呢?其实平时没事情的时候他也应该多过来看看为娘,为娘和你义父其实也不在乎他过来就要给我们带来什么金银财宝,我们只想他多过来看看我们,多和我们说说话,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不要弄得每次都是碰到紧急军情要他出马了才能见到他,好像我们总是什么都要求着他似的。”
“娘说得对,我也这么说过元璋,可是元璋也有他自己的顾虑”,马秀英替朱元璋解释道。
“这有什么顾虑?都是一家人,女婿看看岳父岳母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还能有什么顾虑?”张氏又问道。
“娘,你不知道,元璋虽然战功立得多,可是他毕竟在咱们军中的时间短,担心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往王府跑的话,有人会议论说闲话,说咱们父王任人唯亲,说元璋不是靠本事而是靠裙带关系才得以有今日的,怕的是众将不服。”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滁阳城本来就是你义父的,就让他们说你义父任人唯亲好了,我看他们有谁敢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