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璃似乎有些昏睡,柳絮便悄悄的撤了身,离开了。
很快,柳絮手上便端着一碗醒酒汤,刚要进门就听到夏璃轻声制止了她。
"柳絮别进来。"
声音温和而坚决。
夏璃显然是清醒了。
犹豫了片刻,柳絮才出声问道,"怎么了?"
房内依稀有刺鼻的酒气,夏璃的声音压抑着微不可闻的痛楚,"没事。别进来,听话。"
柳絮隐约能猜到几分,也顾不得夏璃素日令行禁止分毫不错,端着醒酒汤连忙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夏璃深深地皱着眉,握拳抵着额头,森黑的睫宇收拢了,在灯火里微微地翕动着。
"夏璃?"柳絮忙放下水盆走过去,试探性地询问道。
话音未落,夏璃"唔"地呻吟一声,伏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吐起酒来,不多时吐了个干净,他犹自伏在床边,殷红的血液从他唇角一点一滴落下来。
"夏璃!"
柳絮大惊,放下水盆就要去请医官,孰料夏璃一手扣住她的腕子,哑声道:"柳絮,不要声张。"
"你都吐血了!"柳絮挣不脱,放轻了声音急道。
"没关系。"夏璃轻轻揉着太阳穴,"我缓一缓就好了,以前也没有这样的毛病。"
"你在席上喝了多少?"柳絮有些生气他不爱惜身体,"都不吃东西吗?"
一边说,一边用帕子给他擦额角渗出的冷汗,柳絮眼里潮上酸楚来,"胃里疼不疼?"
夏璃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最难看的时候,于是微微笑了笑,"不疼,你别——"
"你别担心"刚要出口,他只觉得肋下一阵绞痛,"唔"地又吐出一大口血。
趁着灯火能看到血色黑红,柳絮不断地拍着他的背,有些心酸地安抚道,"还好是淤血,吐干净就好了。"
夏璃点点头,勉强牵了牵唇角。
看他出尽了淤血,柳絮忙递上手里的温水,"先漱漱口。"
夏璃依言漱了口后,柳絮又到外进端来一杯蜜水,"来,喝一口吧。"
夏璃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温温的蜂蜜水调得不浓不淡,胃里的钝痛平息不少,不再抵着肋骨一阵一阵地绞着疼。
勉强点点头,几乎是耗尽心力地躺回床上,夏璃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絮想去端水给他擦擦汗,孰料夏璃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挣不开。
试了几次都无果,柳絮只得蹲下身,耐心地把他的手指一一分开;才分开,夏璃又无意识地握紧了,皱着眉不知在睡梦中念着什么。
柳絮有些好奇地附耳过去,想听听他的梦呓。
"不要走。"
柳絮无法,只得安抚道,"我不走。"
"不要走。"
"嗯,不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夏璃才沉睡过去,见他手里的力道缓和了不少,柳絮轻轻地一点一点脱出来,然后及时把捶腿的美人拳替到了夏璃手里。
夏璃握着美人拳很安心地睡着了,柳絮有些无奈。
看来是沐浴不成了,便把盆中早已冷掉的水重换了新的,用巾帕帮他把身上的冷汗擦干净。
虽然他们有男女之别,可夏璃没有通房丫头,这副醉醺醺的样子也着实不好假手于人,柳絮只得亲自帮他擦拭了胸前背后,又换了一身干爽的中衣。
等安顿好他,柳絮有些疲倦,本想回房歇息,可又怕他半夜吐血呛进肺管里,只得坐伏在床前。
本来她只想休息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夏璃起的很早,看看还在熟睡的柳絮,轻轻的说,"对不起。"
夏璃在柳絮额上印上一吻,轻轻的走了出去。
今天花园里的花开的正艳,可夏璃却没心情赏花,柳絮,夏璃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柳絮。她的笑容那么灿烂,可和自己在一起后笑的越来越少了。
放手或者是正确的选择。
夏璃唤兰桨送来琴,现在或许只有抚琴才能让自己心里平静,忘掉这一切,不去想做了多残忍的事。
柳絮醒来见夏璃不在了,就出去找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在他身边多久就想趁还在他身边多看看他。
"你来了?"夏璃听到脚步声,知道柳絮来了,他怕柳絮再留在自己身边会害了她,狠下心来赶她走。
"昨天的事情谢谢你,我昨天去见玉儿了,所以喝醉失礼了,让你见笑了。"柳絮盯着琴一句话也没说。
夏璃看着柳絮。
"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一直把你当成东方玉儿的替身,我爱她无法接受她离开我的事实,自己隐居在崖底。不见任何人。"夏璃温润的生声音今天听来格外刺耳,一字一句都在扎着柳絮的心。
"第一次再崖底见到你,我以为是玉儿又回来了,把你救醒后。我知道你不是她,但却不接受这个事实,骗自己你就是我的玉儿。每天就我们两个看着日出日落。我想一直这样下去。可后来你说你要回去。我失控了,可我知道我自己不能这样。你走后我也离开了。后来在京城救下你,我告诉自己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和她的差别越来越大,对她的思念越来越深。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了。不能在欺骗自己也不能在欺骗你。对不起。"
"没关系,你做的对,谢谢你。"柳絮看了眼夏璃。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柳絮转身离开。
夏璃看着柳絮的背影越来越远。眼镜里满满的心疼。希望你以后安好。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
夏璃做下,手指再琴弦上肆意游走,想愤怒的狮子。
一曲毕,琴弦上留下点点血迹。夏璃,起身离开,任琴孤零零的在美好的晨光的。
小雪花早上起来在院子里练剑,就看见柳絮跑着过去了,连招呼都没打。
"怎么了?大清早的,跑那么急。"小雪花摇摇头,
小雪花刚练了几个就听到哀伤的琴曲传来,夹杂着强大的内力。
"这大清早的是要怎样啊!"小雪花负气一般的把剑一扔,"回去睡觉!"
柳絮回到房里,看着以经熟悉的一切。自己曾真的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过一辈子,今天柳絮再看这个屋子却发现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这样样都有夏璃的标签。
柳絮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休书。想哭又不知道有什么该哭什么。
一切都是场戏,只是自己入戏太深了,走不出来了。
"王妃,要用膳吗?"兰桨走进来,见柳絮的神情有些不对,"王妃?"
"嗯?"柳絮抬起头看了眼兰桨,"以后不要叫我王妃了,我已经不是了。"柳絮苦笑了下。虽然他没有说明,可是,这不是明摆着的意思吗?
就算她再坚强,再装作无所谓,也不可能
"王妃开什么玩笑呢,这可使不得。"兰桨听王妃这样说赶紧阻止。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柳絮现在真的很累很累,不想再多说什么。
兰桨见状也很识趣的便下去了,回眸便看见柳絮失神的样子,满眼的心疼。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之后。
天光已大亮,柳絮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眯起眼看看窗格子外头,明晃晃的日光耀得人眼睛生疼。
一看自家主子醒了,兰桨忙道,"王妃醒了?"
兰桨抿着嘴笑道,"王妃不必疑惑,梳洗之后王爷请呢。"
压下心底的种种,柳絮一壁拢头发一壁问道,"王爷在哪里传召?"
兰桨道,"在湖心的归云亭。"
"好,多谢你。"
待兰桨退下,柳絮依言梳洗,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向后花园湖中的归云亭行去。
枕石亭伫立在归云湖上,花园多佳木,又在林泉间放养仙鹤,取名为'枕石亭',正是取'抱琴看鹤去,枕石待云归'的意思。
远远看着夏璃正坐在亭中抚琴,隔着烟波,看不清他到底是喜是忧,只能听闻清旷的古琴声。
是《长河吟》。
他时而敛目,时而昂首,一曲《长河吟》本就意态清远,此时他变宫作徴,在清远之外多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寂,甚至有些'吾谁与归'的凄寒。
柳絮静静地听了很久,才微微提起裙摆,随着窄窄的一痕石桥行向湖心。
她不知道这个男子有什么愿望,但不管他到底想要什么,柳絮都想尽力帮他实现。
桥面几乎与湖水平齐,若不是一眼能看到雪白的石桥,简直像是凌波涉水而去。
一路迤逦行来,柳絮方踏入亭中,脚步极轻,是怕惊扰了夏璃的琴声。
可夏璃虽然背对着她,却已经徐徐止了弦。
听他止了琴声,柳絮行礼道,"王爷。"
夏璃起身,淡淡一颔首道,"你来了。"
柳絮微微敛身,"是,一早起来就听兰桨说王爷传唤。"
见夏璃负手而立,柳絮不由问道,"王爷,为何不抚琴了?"
夏璃回过身,尽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冷淡。
"因为你来了。"
见柳絮不解,夏璃调转目光,递给她一张薄薄的纸。
柳絮有些疑惑地接过纸张,才看了一眼,脸色就不可置信地苍白下去,比手中的笺纸还要惨淡。
是休书。
柳絮终是跌跌撞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