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是……”金簪刹那间变得无比炫目,可眼泪却被难过死死阻住,无论如何也爬不出已经浮肿的眼睛。那是牧歌在最后一瞬塞给她的,他的声音犹在耳边:“物归原主!”那张鲜血中的面容拥有云絮此生不敢正视的目光……
“婆婆!”忽然一声细弱的呼唤搅碎了云絮的恍惚,一只污迹斑斑的小手出现在她面前。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令云絮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破衣烂衫的孩子。他满面漆黑,原本乌黑光亮的头发却已变作灰色,身上的衣服染满风沙,已是千疮百孔,衣袖上还有点点褐红色。从布鞋绽开出露出的脚趾布满了血泡。
“婆婆?”见云絮久久不应,那孩子疑惑地再次喊道。
“婆婆?”云絮终于听清了孩子的叫声,顿时一怔。正要开口解释孩子却递上半只早已变得干硬的馒头,关心地看着她。
“婆婆,你也是从风逝镇逃难到这里的吧?”他指了指云絮带着的小角,“这里的人很不欢迎我们这样的人,我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这些吃的,你、你别嫌弃……”孩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云絮。这位“婆婆”的神情阴晴不定,难道她看出自己手中的馒头其实是小富人家的狗食吗?
“逃难?你说逃难?!”突然间,云絮狠狠抓住面前的小孩,“风逝镇出了什么事?苍原……出了什么事?”
“你、你不是……”孩子大吃一惊,又被云絮的神色吓住,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了。
“你快说话啊……”云絮摇晃着孩子,然而孩子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云絮焦急地看着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姐姐……”孩子的眼神缓和下来,只是依旧没有说什么。许久,云絮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愧疚从心头缓缓升起。
“对不起……别害怕,我并不想害你,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从风逝镇流浪至此的吗?你知道苍原的情况对吗?”
“我、我只知道一些……”许久,孩子定了定神,向云絮缓缓点头,“你应该知道,风逝镇因为靠近苍原,与妖临近。所以去那里的人几乎都是求财的商人,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雇佣一些有些许力量的人,而且有苍原和漠狼两国共同维持,因此风逝镇几乎从未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半月前风逝镇靠近苍原的地方突然下起了血雨。血雨过后一个妖出现在那里,不分人妖,血杀千里!我们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拦住他,他就像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听完孩子断断续续的回答,云絮感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干一般,全身一阵虚弱。许久,她才无力地问道:“你……知道他的长相吗?”
“我只远远看过他一次,但没有看轻他的面孔,只记得他有着一头暗金色的头发……”
“是他吗……”云絮喃喃自语,忽然转过头死死盯着面前的孩子,惊得他连连后退。
“对不起。”云絮忽然开口,孩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云絮慢慢起身捡起半块馒头向他走去,“谢谢你的好心,不过你更需要它。拿回去吧,姐姐会有办法的!”云絮将馒头递还给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头。
孩子眨眨眼睛,伸出手将它捧在怀中,转身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你真的有办法吗?”
“有。”云絮露出笑容,只是往日的清澈却再也不见。
“好吧。再见,自己小心!”孩子也绽开了笑容,挥挥手便隐入了树丛中。
“我真希望你是在说谎,可你的眼中却只有赤诚。”云絮幽幽叹道,撕下一片衣袖蘸着雨水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金簪擦了又擦,随即向暗香城走去。
云絮走后,一个人影从树上飘然落下,蓝色的长袍上没有一点灰尘,正是万象。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云絮的背影,沉思片刻后便纵身一跃翻上暗香城。又从城墙上轻轻跳下,落在暗香城一条幽暗的小巷中,无力地靠在墙上,丝毫不顾一尘不染的长袍已经沾上点点灰尘。
“你还记得那金簪是我送给你的吗?那时,你说它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万象心痛而嫉妒地自语,默然地看着云絮向暗香城中的当铺走去,云絮的眼中不断涌出眼泪,然而,她的脚步却没有半点迟疑。
“而今,你却要用那金簪换钱……不顾危险地去找牧歌?!”万象默然良久,终于一声叹息,“也许,我不该出生,也不该活下来……”
“老板,典当!”云絮的脸上毫无表情,眼泪却如泉水般涌出。
“你……”从里间走出的老板狐疑地看了看云絮和她一直拿在手中的金簪,突然瞥见云絮颈上的小角,便叹息着点点头。接过金簪再次仔细察看后便转身将一些银钱放入她手中:“拿去,在暗香城郊找块地方吧!这城里大多数人都讨厌你们!”
“我年轻时也到过风逝镇,病倒异乡的时候也得到了镇上人的帮助,所以才会给你这许多钱。唉,那里有暗香城中少而又少的坦诚与热情,只是那里没有暗香城的繁华。我曾想要留在那里,可是却舍不下这里的花花世界……唉,这已经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多说无益,拿着这些钱吧。但,可以请你……嗯,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吗?”老板殷勤地笑着,眼睛不时地瞄向云絮的金簪。
“如果你真的喜欢苍原就不要去那里!”云絮抬起泪眼看着他,“因为所有被你踏过的土地都会染上无可驱逐的俗尘。不过,你真的喜欢那里吗?”
“你……”当铺老板一时怔在原地,云絮却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从钱袋中拿出小部分径自走出门去。
“你、你难道是要回去?!”当铺老板此时才从失神中醒来,惊得大声叫道,“你不要命了吗?”话出口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生病时照顾他的风逝镇上的人们。那些满面皱纹的老人,眼神清澈的孩童……他们现在好吗?
“父亲!”忽然一个孩子从当铺中欢快地跑出,鸟一样扑进当铺老板怀中,“我们进去吧,棋还没有分出胜负!”
“好好……”当铺老板连忙哄道,他最后看了一眼天空,终于将那片梦遗留在了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