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究竟是什么大事呢?”焉逢丢掉手中的石子仰面躺下,盯着空中不停流动的云朵发呆。是见证一个疯子是怎样片刻间扳倒昊天,成为国师么?说来这倒也是奇事一件。只是,这老者,对了,叫道颠,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一路上道颠曾几次为他诊病,从未用过什么珍贵草药,甚至连普通药材也没有,只是一张简单的符咒便百病尽消。就算是对于天赋高于人的妖,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更何况他看起来是个没有任何天赋的人!他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呢?
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国师大人自令昊天烟消云散后便常常跑出宫外,或是在漠狼各地搜集各种奇珍异宝,或是呆呆站在绝世海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收集奇珍异宝无疑是道颠的奇怪嗜好,那么绝世海呢?难道所谓大事与绝世海有关吗?
焉逢不禁想起那个在幻镇中见到的人——紫释。
紫释和自己一同逃了出来,可见他并不是幻影。那么,真正的他会在哪里呢?不止为何,焉逢总有一种预感,他必定还会见到紫释。
“也许,真的能够把酒言欢?”焉逢不觉间低低说道,明明是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偏偏那音容笑貌就像刻在心中一般清晰。“是因为红日吗?”焉逢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中泛起一阵寒意。这件事绝不能被道颠知道,否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浩劫!焉逢想起道颠每天去探望逐日却每天都被逐日赶出去的样子不由苦笑。万一道颠也这样对待自己,难道自己也能像逐日一样把他踢出去么?
“焉逢~”焉逢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道颠的声音忽然从天而降,惊得他险些失足落入水池中。
“呃……什么事……”焉逢有气无力地对蹦跳而来的道颠说道,心中暗暗叹气,“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大概又找到什么宝物了吧?难道他爬到国师的位置上只是为了搜集异宝吗?不过,当初他到底私下对漠狼汗说了什么,居然将昊天一举扑灭并被奉为国师!而且,现在漠狼和苍原之间似乎缓和了许多……”焉逢摇摇头,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和解。可如今这当年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已然成真,而他却被永远逐出了苍原,当真世事难料!
“喂!你、在、想、什、么?”忽然,一声大吼在焉逢耳边响起,他本能地掩住耳朵,耳中阵阵嗡鸣响起。
“你做什么?”焉逢向道颠看去,却发现他已在准备第二声虎吼,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向不远处宫殿般的马厩跑去。
“哼,还算识相!”望着焉逢的背影,道颠得意地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衣袖,忽然又扬起头,“哎,对了,要喂饱逐日!”
“咴咴~”一声愤怒的马嘶忽然传来,惊得道颠拔腿就跑,跑出几步后却又转身对着马厩的方向谄笑。这一幕正被焉逢看在眼中,重重叹口气后,他无奈地用手遮住双眼。
苍原……
复苏的苍原与从前大不相同,刚刚被雨水浸湿过的土地散发着青草的清香,古怪的蛇树不再只有光秃的枝干,随处可见的碎石也不再孤独,一些嫩绿的草芽从其上的缝隙中钻出,在风中轻轻摇动着,也许不久,这里便会成为一片小小的花园,无论有没有人观看依然独自盛开。只有苍原的天空仍旧和从前一样能令人看到极远的地方,久了,仿佛灵魂也融化在天空里。
只是现在,完美无瑕的天空却被莫名的力量撕裂了,一条紫红色的裂痕于无声间横贯天际,仿佛一道丑陋的疤痕。柔和而诡异的红光从其中漏出,雨一样滴滴掉落在地上,凝成一个人形。乍看仿佛是一个普通人,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魔纹,连半边脸上也有着奇异的伤痕。自落地起,他便奇怪地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空中那道正渐渐消失的裂痕,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还在留恋吗,过去?”忽然,一个声音淡淡传来,听不出喜怒哀乐。同时,一道血光在那人脸上的伤痕上一闪而逝。
“为什么不抹去我的记忆?”沉默很久,那人轻轻叹道,“你当真不怕我为了过去背弃誓言吗,祀血?”
“有用吗?”祀血低低说道,“记忆如水,回避只是用一堵墙暂时阻挡了它,只是给了它一个汹涌而来的理由。倒不如顺势而为,让它自己逝去吧……或者,你真的没有受够血海煎熬?一旦你背弃,我们可是会一同被打回那里的!”
“哼!”那人冷哼一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知道就好……你要等的人来了。”祀血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然而与其中的犹豫却透漏出一丝担心,闻听此言,那人神情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天际,一个佝偻的身影悄悄出现,尽管步履蹒跚,但手中的一块石碑却从不曾放下,尽管现在苍原上的风不再似从前那样风沙漫天,但那风中的身影却依然令人感到心酸。
“祖……小心……”从裂缝中走出的人虽然脚下未动,但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那个身影。
“血浓于水……为什么偏偏是这样渺小的人拥有这样的情感?而我们却……”祀血一阵不满,小声嘟哝道,忽然语气又变得很不情愿,“别看了,你小心右边……万象!”见万象理也不理,祀血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吼,这声音在万象心中不断回荡,宛若魔咒,万象不禁皱起了眉头。
“住嘴!”万象冷冷应道,伸手轻轻按了按脸上的伤痕,目光冷冽地看向右边。
右边,几匹骏马正从另一边跑来,为首之人身着紫色王袍,正是妖王!
“不出手吗?”祀血带着担心和狡猾的声音在万象耳边响起。
“我会怕他们先出手吗?”万象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你还是忘不了……”祀血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哼,若要我忘怀你为何不抹去我的记忆?你要的,不是忘怀,而是释然。你要告诉我的是我可以不顾这些继续前行,很对,可你却是……我会遵守约定的!况且,你和那个老头真正在乎的也不是这个吧?不要拿我当三岁顽童!”万象脸上的笑容消逝了,神情中剩下的只有冷酷。
“可是,以我们的年龄看,你本就是个三岁顽童……”祀血小声嘀咕道。
“妖王,你看!”宇文翎催马奔至已勒住战马的妖王身旁,神情冷漠,“昊天族长!我说的没错吧?她居然还敢来苍原!”宇文翎边说边摩拳擦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悄悄看看一直对着他摆手的贺兰誉,又转向一言不发的妖王,随即不情愿地退了下去,却还不甘心地一直盯着妖王。然而许久过去,妖王依然一动不动,目光变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含着水汽和沙尘的风围绕在他身边,仿佛千年之前,妖王早已站在这里。
“杀心已失,且百姓已然安定,又何必执着?”忽然,贺兰誉轻轻叹道。凝固了众人的沉默瞬间碎裂了,连妖王也全身一颤,终于在魂游千里后又回到了人间。
“是啊,休养生息、安居乐业才是百姓最希望的……回去吧!”妖王叹息一声,转向贺兰誉,“派信使去漠狼,告诉漠狼汗,既然他们有此诚心,那么他的要求,我答应了!”
“是!”贺兰誉点点头,却没有动,只是担心地看着宇文翎。
“可是,妖王!”宇文翎果然不服,向妖王喊道,“那么焉逢和苍瞳怎么办?难道杀些昊天的小喽啰便算报仇了吗?她,才是最该死的!”宇文翎愤怒地指向远方那个佝偻的身影,眼底有淡淡的血色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