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平时家里都是顾烟和她的母亲在一起生活，家里并不会有什么男人出现，所以顾烟的妈妈基本上也就是没有什么顾忌，像现在这么晚的时间，她自然早已经洗过澡换上了睡衣，要不是因为等着顾烟回来，事先有打过顾烟的电话知道女儿晚上要回来的话，这会儿她只怕早已经躺上床去梦游周公。
她过来开门，也只是给女儿开门而已。哪里还料到，门外站着的，除了自家的女儿，居然还有一个身形高大模样……天太黑，具体的模样，她老眼昏花居然还没有看清楚。
于是，顾烟就觉得很窘迫。
“妈，您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开门？”这样多不礼貌，让外人看见，形象也不好，她乍呼呼地埋怨。
顾烟的妈妈实在是委屈，“都这么晚了，你电话里只说你要回来，可没有提还要带人回来，我哪里知道，那个……我现在就进去换，马上换……还有，你们自己进来就好，把院子的门从里面帮我插上！”
快速地交待完毕，顾烟的妈妈就一溜烟地转回了屋内。
顾烟颇有些无语，倒是楚轩觉得这一幕很有趣。
“你妈看起来挺亲和的嘛，你怎么这么害怕让她见我？”
顾烟白他一眼，“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不过事先声明，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你自己要来见她的，我可没有带你回来的意思。”
楚轩不解，不过看顾烟的样子，也似乎并没有想要向他解答的意思。
院子的地上，因为长年失修，有些原本是水泥的地面，已经变得坑坑洼洼，而且因为前阵子下了雨的关系，有些墙角，甚至还长了一些青苔，好在，院子里有灯，还算看得清脚下之地，以及整个院子。
走过院子，便进了里屋，这种带院子的屋子，一般就算是主屋，也不会修得很高大，是属于平房的那种，仍旧是低矮破旧。
不过，还好，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顾烟的妈妈是个很会居家过日子的女人，不是那种会懒懒散散的，不知收拾的人。
“地方有点小，是你自己要跟进来的，你自己就随便坐，不过，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像样的真皮沙发，你要坐，自己随便挑个好点的椅子坐，千万不要挑到椅腿断了或是缺了的，不然闪到了你的腰，可不好！”顾烟也没有刻意去招呼他，进了屋，她换了鞋之后，把身上的包包也放下来。
“你放心吧，我的腰，可好着呢，不会闪到的！”楚轩笑得很得意，不过嘴上虽然这样打趣，但是环视一圈，这发现，这主屋，也就是当作客厅的地方，也真的不大，算下来，应该还没有他自己主卧里的那间专用卧室大。
家具老旧，四面墙上更是有脱落的墙灰的痕迹，就算收拾得整齐干净，也掩盖不了这屋子的破败之象。
原来，他的顾烟，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认真挑了把好的椅子坐下，像这种又硬的木头椅子，他还真是坐的不习惯，没办法，平时谁叫他不是真皮沙发就是真皮转椅呢。
“死丫头，有客人来，你怎么不知道招呼一下人家，连个茶水都不给人家弄，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顾烟的妈妈重新换了一身稍显端庄的衣服出来，这套衣服，还是平时逢年过节一些重要的日子才舍得穿的一套新衣，这会儿穿出来，由此可见，她对于女儿带回来的年轻男子的尊重。
只是一出来，见女儿居然没给人家年轻小伙子倒茶，这不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吗？便开始忍不住说教和训斥。
顾烟心情不太好，于是就无所谓的耸耸肩，“是他自己要跟进来的！”还是没有要给楚轩倒茶的意思。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不听话不知礼数的女儿，你这是想要成天和我对着干，要活活气死我对不对？你这丫头……”
顾烟眼看这牢骚，有越发越长之势，她不得不赶紧起身，装模作样地去找茶杯和茶叶，不然的话，她妈这一晚上说教下来，她的耳朵又得长出茧子来！
楚轩整个过程里，就乐得坐在一边围观，关注她的狼狈和她的‘虚情假意’。
“对不起啊，小伙子，你这是第一次来家里作客呢，瞧我这张嘴，就是爱说教，平时唠叨惯了的，不过，我家顾烟平时不是这样的，这丫头呀，就是一回了家，就喜欢和我对着干，我让她往东，她却偏偏要往西，有点儿叛逆思想呢，你可别见怪！”顾烟的妈妈训完女儿，一回头，对上楚轩，便立即换上了另外一副不同的笑颜。
这一前一后的态度反差，可谓是天差地别。
“伯母，没关系的，我知道她这性子，她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爱和我对着干，常常气得我发火想冒烟，所以，我现在非常能理解伯母的心情！”楚轩也跟着附和。
顾烟虽然背对着他们正在泡茶，可是，这耳朵却是竖起来，早已经在关注身后的任何对话和声音。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喜欢和你对着干，什么时候又气得你发火想冒烟？不是你霸道强势，不是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非得配合吗？不配合，你还有强硬手段，这会儿，怎么当着我妈的面，你倒学会巅倒黑白是非了？”顾烟气呼呼地端着茶过来，当面指责某人的‘虚伪’。
“小烟，你怎么说话的？”顾烟的妈妈，赶紧给女儿使眼色。
这女儿老大不小，至今却还是个剩女，她这当妈的，怎么能不担心不着急吗？天天跟在女儿后面追女儿谈个正经的男朋友，将婚事早点儿也定下来，好让她这当妈的放心，可是偏偏女儿就是不肯，要么就是敷衍了事。
这一回，面前这个年轻小伙子，还是女儿带回来的第一个年轻的男性呢，虽然女儿嘴里不承认，可是她这老婆子看得出来，这年轻小伙子和她女儿这呀，叫有戏呢。
所以，她乐得早就合不拢嘴。
“妈，我说的是事实嘛。”顾烟很无语，她这个亲妈，现在她都感觉，是不是她亲妈，或许面前的楚轩，才是她的亲儿子，而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亲闺女。
虽然这个想法，很幼稚，可是，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小烟呀，你不是累了一天吗？我知道你要回来，所以早早就把热水烧好了，你现在快去洗澡！”顾烟的妈妈开始冷着脸赶顾烟。
可是顾烟这个时候哪里敢轻易离开，因为楚轩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楚轩一听这话，开始没明白过来，当下也只以为这是顾烟的母亲，变相地要赶他走人呢，正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又听到顾烟的母亲忽然说了句。
“由我老婆子坐在这里陪着这客人，小烟，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去洗吧！”
楚轩当下一喜，原来这老太太的意思只是想支走自己的女儿而已，看来是私下里有一些想问或是想说的话，觉得当着自己的闺女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这才支走自己闺女的吧。
顾烟颇感无奈，这一个一个的，她在这个家里，简直一点地位都没有。
不过，她在外面跑了一天，还真的是累了，身上也有股子汗味，所以，她就丢下楚轩，自己回了卧室。
这边，顾烟的妈妈乐得更加高兴，一支走女儿，她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打探起来，“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这样一副追根究底打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楚轩自然多少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笑了笑，配合地开始回答。
“伯母，我叫楚轩，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叫我小楚，或是小轩，都可以，另外，我今年32。”
“32？哎哟，小伙子看着一点都不像有32的样子，可年轻着呢，这应该是保养得好，小伙子成家了吗？”顾烟的妈妈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回伯母，还没有呢，我目前还是单身，没办法，像我们这种自己开公司的，虽然说是有自己的事业，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可是忙起来的时候，三天两头都在公司里将就着睡，是常有的事，一个人也正好没人管，也不需要管别人，所以哪里有时间去结交什么女孩子，至今还单着。”楚轩说得很谦虚很隐晦。
不过，顾烟的妈妈自然也是个聪明人，一听，就觉得更加有戏，“年轻小伙子有闯劲和冲劲，这是好事，不过呀，这再忙，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不要让身体透支，对了，你和我家小烟是怎么认识的？”
楚轩又赶紧答道，“这个呀，说来话长，简单一点说呢就是我和她还算比较有缘，她现在工作的杂志社呢，恰巧我之前也有兴趣投了些股份在里面，这一来二去的，就这样认识了。”
“是吗？这样好啊，我看小烟呢，看着性子别扭，可是吧，是属于那种外冷内热型的人，别看表面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有时在家里也老爱和我顶嘴，不过，说实话，这孩子很细心也很懂得体贴人，尤其是这近两年，我和这孩子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了些，当然，我们的现状，你现在也看见了，对于这些，若是换成别人娇情一点的孩子，恐怕早就不干，或是有所怨言，自暴自弃了，可是我家小烟硬是咬牙挺了过来，有时候，反而是她这个孩子，来鼓舞和安慰我这个老婆子，要不是我家小烟，我恐怕也挺不过这一关，挺不到现在呢。”谈起了过往的伤心往事，顾烟的妈妈难免有些情绪失控。
“伯母，这是怎么回事？伯父……”他因为好奇，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那个和蔼慈爱的中年男人，他以前的时候，有幸见过一次面，至今还印象深刻，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失了联系。
“哎，你问的是小烟他爸吧，孩子他爸……走了”这是顾烟妈妈最伤心的一段往事。
“走了？”楚轩一时没明白。
顾烟的妈妈却点点头，“嗯，走了，去了天堂。”
楚轩一时失语，愣在了那儿，他曾设想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猜中这个答案。
“怎么会？”他记得那个中年男人，看着身体很好，精神和气色都很好的，那样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哎，说来也是我们家的灾难，你是不知道，从前我们家还是可以的，孩子他爸是做生意的，自己创业的那种，我们家家境也算得上很富裕的，只是，有一阵子生意突然不好做起来，孩子他爸又有些过于着急，所以想法就积进大胆了一些，结果，就导致了生意失败，然后面临破产的危险，孩子他爸是个要强的人，在哪里失败，就想在哪里再站起来，于是就想着四处去借钱用来维持，借以改变破产的命运，不过，现在社会世态炎凉，原先玩得很好的一些朋友，一听说他开口要借钱，都纷纷避开他，有的甚至干脆就不接他的电话，走投无路之下，他心灰意冷，不料想居然自己先一步逼着自己走上了绝境之路！吞药自杀了！”
说到这里，顾烟的妈妈再忍不住哭出了声，这个中年女人已被眼前无常的命运压得累弯了腰，可是那些伤心的过往，一旦触及，还是会让她觉得无比的伤心难过。
这些话，已经好多年不曾找到人轻松地倾诉和发泄，就算是对着自己的女儿，她也轻易不让自己落泪，而是选择尽量让自己在女儿面前表现得更勇敢更坚强些，不让女儿担心，可是今天晚上，在这个年轻的陌生的小伙子面前，她再一次失了控。
或许，是因为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女儿第一次主动带回来的人，有着某种特殊的不同意义。她潜意识里也是希望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可以知道这样一段过往，然后好好地疼惜她的女儿。
顾烟进了自己的卧室之后，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可是突然动作又停了下来，因为她很好奇，母亲把自己支走之后，会和那个楚轩聊些什么，于是，她就悄悄地抱着衣服轻手轻脚地躲到了卧室的门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
因为这卧室的门，也是那种老旧的门，勉强可以开关使用，所以早就不隔什么音，这正给顾烟提供了一些便利的‘偷听条件’。
只是，越听下去，顾烟却觉得难受。
因为，她没料到，母亲居然会把自己家的一段过去，就这样轻易地说与楚轩听，而且说到关于自己的爸爸自杀的这一段时，母亲甚至还哭出了声。
她背靠着墙，无声地蹲了下来。
原来母亲不是什么时候看上去都那么坚强的，原来母亲只是看上去坚强而已，她脆弱的心，更需要找个人好好宣泄。
“伯母，纸巾！”楚轩僵在当场，觉得左右为难，他很少应付这种中年长辈，尤其还是女性的中年长辈，尤其是还在对方哭的时候，更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他只能扯了几张纸巾，试探性地递了过去。
顾烟的妈妈，是那种情绪来得快，收得也快的人，接过了纸巾之后，赶紧擦了把脸，这才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你第一次进门，我就闹成这样，真是失态！”她自己也觉得作为一个长辈真是失了份。
“不，伯母，是我不好，是我事先不知道这些内情，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打听，都是我的错才是！”楚轩也感到十分不安。
“我家小烟呢，脾气方面更像她的爸爸，有时候拧巴上了，真是固执得可以！关于这一点，我也是一直很头痛，所以，以后，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就多多包涵她！我这个当妈的，现在也没什么本事，她自己的将来，她自己的以后，就靠她自己去好好把握！”顾烟的妈妈吸了吸鼻子，这才能重新让自己恢复过来。
“不，伯母，小烟的脾气比我好，我有时候固执起来，才真的叫执倔，我常把我妈都能气疯掉！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人在外面住，完全和家里不怎么联系的那种，反正我已经这么大，我爸妈大概也是觉得我足够可以应付所有的事，所以干脆就丢下我不管，他们俩老恩爱地去旅游了！”楚轩笑着调节气氛。
“是吗？那爸妈肯定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那种老人。”顾烟的妈妈，这也是一步一步进行试探。
“算是吧，早些年，他们也挺不容易的，就是近几年，才懂得放下肩头的担子，好好地休息，好好地开始养生。”楚轩又答。
“那你爸妈就只有你一个儿子？”顾烟的妈妈再探。
楚轩点点头，“嗯，就我一个。”
反正，顾烟的妈妈问什么，他就如实地答什么，全程十分配合，最后惹得顾烟的妈妈龙心大悦。
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流逝，当墙上老旧的钟摆，敲出十一下的时候，屋内的人这才惊觉，原来居然已经这么晚！
楚轩抬头也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然后眸色复杂地又扫了一眼紧闭的门扉，那扇门，正是之前顾烟头也不回走进去的那间。
但他最后终于还是选择礼貌地站了起来，“伯母，今天时间太晚了，恐怕已经打扰到您休息，那我就先告辞！回头有时间再来亲自拜访您！”
这一番话，客客气气，十分有礼又谦卑，顾烟的妈妈因此更加满意，“倒是我老婆子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要拉着你东扯西扯的，你等一下，我去叫叫小烟，让小烟送你出去，我们这小巷子里很黑的，路又不太好走，让她送你一程！”
说完，就开始扯着嗓子喊，“顾烟，顾烟！”
顾烟本来在屋里想装睡，可是实在装不下去，只得开了门出来，不过身上早已经换了另外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
“你去问问人家小楚，人家小楚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对我们这的路肯定不太熟，我们这边又太黑，路也不太好走！”
顾烟刚想拒绝说不，却被自己母亲一个凌厉的眼神射了过来。于是，为了不忤逆她妈的意思，就只能老实地配合。
楚轩很想笑，笑这个女人无奈之下不得不服从。
“走吧！”顾烟没好气地说道，自己率先出了院子。
楚轩自然也跟出去，不过在出去之前，还不忘友好地同顾烟的妈妈告别，“伯母，那我先回去了，您不要出来送了，有小烟送我就可以！回头我一定再抽空专程来拜访您！”
顾烟的妈妈，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
等到了外面，母亲看不见的地方，顾烟这才恨恨地踩了楚轩一眼，痛得这男人呱呱大叫。
“你干什么？有什么不满，尽管和我说就是，也用不着踩我的脚来表达你的强烈不满吧？”楚轩也就是嘴上喊喊而已，其实被踩的脚不怎么痛的，因为回去之后，顾烟早已经换了一双平底的软拖鞋。
“你还知道我对你不满？那你为什么和我妈聊那么多？你居然是什么意思？安的什么心？”顾烟很不高兴。
“不是啊，你不是都知道吗？明明是伯母拉着我，非要同我聊，我作为晚辈，我能捂紧嘴巴，或是直接装哑巴吗？”楚轩这会儿，在顾烟面前，就完全没有之前的谦卑和顺。
“哼，反正我不管，你下次要是没经过我的允许，再敢跟过来的话，你就试试！”顾烟故意虚张声势地宣告。
“那万一要是伯母喊我过去呢？”楚轩也故意向她挤眉弄眼。
“不可能！”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主动喊楚轩过去？
“为什么不可能。”楚轩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我妈没有你的电话号码，怎么可能联系得上你？”
“不，相反，你妈手里已经有我的电话号码，她随时想联系我，随时都可以找得到我！”
顾烟无语，“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妈的？”
楚轩答，“就你妈扯着我聊天的时候问的。”
“那你为什么就给了呢，你可以不给的呀。”
楚轩觉得更不能理解，“那我为什么不能给呢？你事先也没和我说过，我现在给都给了，还能再要回来吗？”
这完全就是个冷幽默的笑话，这自然是要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