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还能在外面再次遇上，偶然回头看到念青将尹妍抱上栏杆系鞋带的过程，那情景竟然能够如此温暖。那个被宠溺的女孩子看上去年纪很小，举止却极为雅致。判断不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乍看上去有一点像情侣，可再多看两眼就发现不太是那么回事儿。
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可能有一点还因为柳云也曾经回头看到河边一幕。
“小云，明天还去实验室吗？”凌子舆看于钦两个人只顾自己说笑，就问柳云。柳云眯了眯眼睛笑道：“去啊，活儿还没做完呢。”“已经忙了一个暑假，还没结束吗？”凌子舆沉思说了句：“学校伙食又不好，你也要注意一下。”“我知道，多谢师兄。”柳云还是乖乖地笑，嘴角勾起的时候无端柔弱。
车是于钦的，他开车一定要所有人都系好安全带，这一点连后座的人都不能幸免。就有那么巧，停车场再次遇见念青他们，但这一次那两个人就没注意到这里了。好像是那个女孩子开车，开的是辆和她外形看起来不太搭的没有车标的旧吉普。
上路后不久，凌子舆和柳云坐在后座没什么话，听见于钦咦了一声指着前面：“怎么好像是一路的？”他向前看了看，果然经过前面三四个转弯，自己这辆车一直跟在那辆吉普后面。因为不是周末，这个时间也并非上下班高峰，所以路上不堵，两辆车竟一直顺路到了距离学校只两个路口的地方，前面吉普才转了弯进旁边一个小区。那个小区凌子舆经常去，原因是于钦刚上大学他爸爸就在那里给他买了套房子，他经常请朋友去聚会。现代公寓式的房子，面积都不太大，但小区条件极好，要价不菲。他们也住这里？
于钦显然也好奇起来：“说不定还是邻居。”于钦女朋友郑玲玲笑道：“有这样的邻居还真是难得。早知道我也买了。”
“现在买也不晚，回头留意一下。”于钦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咱们也能做邻居了。”
这两个尚未大学毕业连工作都没有的人随口说着房子经，轻松平常得好像不过是去超市买一管牙膏。柳云心里微叹，略微转脸看看窗外精致的楼群，心想自己一年累到头存下来的钱好像只够在这里买半个厨房。如今中国的人都在怎样生活，估计是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大容易理解的。凌子舆难道还没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隔着多宽的一道鸿沟吗？
柳云让于钦把自己在实验室外面放下了：明天新学期第一堂课，她要帮着助教整理器材。助教她去年就认识，很亲和的一个学长，叫谢林。第一次听到学长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没忍住笑了，又正好坐在第一排，被谢林看得清清楚楚。难得的是学长没计较她，也很好脾气地朝她回报一个微笑，她才发现他右边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很迷人。从那之后班里所有女生就从没逃过最枯燥的专业课。本来谢林今年不该再当助教的，不过他和老师申请了再做一年，让班里女生着实兴奋了一把。
她站在实验室门口正要拿钥匙开门，门却在自己面前打开了。
“师兄？”柳云有点儿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明天上课，我来准备一下。”谢林一边回答一边看她一眼，笑道：“你呢？”
柳云没说话，只是笑笑晃晃脑袋。谢林也伸手揉一揉她头发，转身指指工作台：“还有一张桌子，我出去一下，你帮个忙？”
柳云和谢林关系不错，一向有说有笑，但基本没单独在一起待过，谢林这个动作有点儿让她意外，不过感觉不错，她也就配合地笑一笑。
等她把工作台整理好，谢林回来了，笑道：“我还没有跟你说应该怎么弄。”柳云看看别的工作台，调皮地笑一笑：“师兄，难道我做错了？”
“怎么可能？”谢林再次揉了揉她头发：“唉，其实我还真想看你犯一回错，好教训教训小师妹。”
柳云皱皱眉不满：“哪儿有这样的师兄！”
“好了，这里也差不多，走吧。”谢林一笑，关了灯招呼她出门。
在楼外谢林问她一会儿做什么，柳云答曰回宿舍。谢林想了想笑道：“晚饭一起吃吧，我请几个师弟庆祝开学，你们寝室的丫头也来蹭一顿好了。”
“真的？”柳云惊喜：“师兄好大方！”
“当然是真的。”谢林笑笑推了自己的自行车，又问一句：“你的车子呢？”
“在宿舍，我是刚从外面回来。”柳云耸耸肩。
“走吧，我送你回去。”谢林拍拍自己的后座：“别跟我说不用。这儿跟你的宿舍楼掉个角，咱们学校多大你也不是不知道。”
柳云想了一下也就很快点头，笑道：“成！多谢师兄。”
谢林等她坐好了才开始蹬车，一边问她寝室里的人有没有都回来什么的。柳云一边回答一边四下去看，正好见一辆自行车载着两个人停在实验楼底下。
奇了怪了，还是在后海遇见的那两个人。蓝衬衫的那个年轻人正和墨镜女孩儿说什么。柳云其实很奇怪那女孩子究竟是不是聋哑人。先前在后海的时候就没听见过她的声音，但她也不太打手势；这会儿隔得远看不真切，但那两个人的对话看起来很正常，女孩儿两只手也好好插在衣兜里。
她看得出了神，直到感觉车子停了下来才意识到什么，忙抬头看看前面，正对上谢林笑笑的眼睛。
“想什么呢？”
“对不起师兄。我……我有点儿走神呵呵。师兄刚才说什么？”柳云讨好地笑笑。
谢林看了她一会儿，才重新回过头去蹬车：“丫头，怎么那么喜欢胡思乱想？”
柳云眼睛眯了一眯看着辽远的天空，心道原来我喜欢胡思乱想？
到了宿舍楼下，她跳下车来挥手和谢林道别，噔噔地跑上楼去，正好看见同寝的鲁妮打扮得漂漂亮亮要出门。
“干什么去？”她一路跑上四楼有点儿累，忙制止那孩子锁门，一边俏皮地问了一句。“约会？”
“约什么会？吃饭去。”鲁妮无精打采地白了她一眼：“都像你？帅哥师兄亲自送到楼下，我们哪儿来的这福气？”
柳云知道她是从窗口看见的，也不争辩，只是抬了抬下巴笑道：“知道师兄为什么来吗？”
鲁妮瞪了她一眼。
“好啦好啦。”柳云忙抱着她胳膊一通摇：“师兄来请咱们吃饭的。”
“咱们？”鲁妮一头雾水：“请的是你还差不多吧？”
“得了得了妮儿，师兄亲自说的，今天请班里同学庆祝开学，原话如此，如假包换。”柳云忙着为自己澄清。
“居然有庆祝开学的，真不……嘿，好事儿，不用出门了！”鲁妮嘟囔了一句，忽然一乐，转身钻回了寝室，又扑到自己桌子前开始涂涂抹抹。
“你干嘛？这样不是很好？干嘛？”柳云看她卸妆，有点儿不解。
鲁妮一边和自己的脸奋战一边咬牙切齿：“和师兄吃饭，怎么能这个样子出门？”
“女人啊——”柳云长叹一声，换了鞋子爬上床去啃自己的大部头谢林全集。
昨天的饭局上喝了点儿酒，早上险些起迟了。所幸十点钟才开始上课，鲁妮踩着高跟鞋冲到柳云旁边坐下，喘着粗气四处张望：“谢学长来了没？”
“没。还有五分钟才上课呢。”柳云转脸戳了她一指头，视线不经意溜过门口，立刻就顿了顿。
象牙色衬衫挽着袖子，黑色长裤，小跟鞋，长发在脑后挽了个清秀的马尾，鼻梁上还是架着墨镜，看上去纤瘦，线条很舒服。
咦，这么有缘吗？连课都是一起上的？可这明明是自己系里专业课，难道是转系生？
柳云一边看一边蹭了蹭鲁妮，扬了扬下巴示意：“还有人转到咱们院？”
鲁妮顺着她视线回头看看，不耐烦地摇头：“不知道。我这么想转出去，这人思路可真非凡啊。喂喂快看，谢师兄谢师兄！师兄来坐这里！”
柳云回头果然看到谢林正背着书包进来。
第一节课老师大概讲了讲学期大纲，没多少废话，就直接开始让同学们翻课本。第二节课是去实验室，课间等于虚设。这是赵教授的风格，一向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的。柳云是赵教授比较喜欢的弟子，她也有两个问题要请教，所以路上就和谢林一起陪在赵教授旁边专心说话，教授有时候会停下来认真解答，所以和前面的同学有了点儿距离。弄完最后一个疑惑，教授笑道：“柳云啊，你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了。”
“哪里哪里。”柳云乖巧地笑：“和谢师兄比差远了。”
谢林不等教授开口就笑道：“嗯嗯，自谦也要有个限度好吧？”教授也笑道：“谢林有些想法很大胆，这一点柳云确实可以借鉴一下。诶？小尹？小尹过来过来。”
柳云和谢林都有些纳闷儿，看着一向严肃的教授忽然满面笑容地朝一个人招手，忍不住对视一眼。
“小尹今天也来了？怎么样，还适应吗？”赵教授笑眯眯地问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女生，完全看不出平时的样子。
尹妍笑着点点头，但没摘眼镜。同时低头从兜里掏出便签写了句话递过来：“您的课讲得很好，同学们也都很聪明。”
教授看了笑得更和煦了：“等会儿跟我去实验室，我跟同学们介绍介绍你好不好？”
尹妍笑笑点头，就推着车和教授并行过去。路上教授顺便和她介绍了两个得意弟子：“小尹啊，这是柳云，今年大三了，班上功课最好的学生，很聪明；这是谢林，我的研究生，这堂课的助教。谢林，以后小尹就是我的助教，后天你们的实验可以请她一块儿准备。柳云有了什么问题也可以去请教小尹。”
嗯？柳云还在微笑，眼神却有点儿疑惑。谢林直接诧异：“老师，原来……原来您说的外援就是这位尹老师？”
“对。”赵教授边走边笑道：“小尹以前是MIT的研究生，色谱分析做得很厉害，我比她可差远了。”
尹妍还得推车，不太方便“说话”，只好很谦虚地笑笑，打了个简单的手势似乎否认这种说法。赵教授知道她的不便，但没准备现在就和谢林他们说——话说他也有点儿没想好怎么告诉自己的学生才能让他们对此很自然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