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晨光,迎来了新的一天。
刚刚诞生的黎明如同一个嫩红的婴儿,在这浓浓的泼洒中颤了三颤。
旭日披着烈烈的酒气上升,将一种无限的醉意朝田野辽阔的天空酣畅地播散开……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外面的树叶都还没有醒过来,露水淘气的在叶片与叶片之间跳来跳去。阳光起得很早,偷偷的已经铺在的小城的上方,树林间,小巷里,甚至连小街左边第三家卖油条的阿姨吆喝的大嗓门里都潜伏进去了阳光味道。天空已经是蔚蓝的颜色,光线和着积攒了一夜的雾气,宣发出最后一点威力。星星早就藏起来了,月亮还留着一点点的轮廓挂在西方的树上上。其实很少有人喜欢在早上往西方看。如果运气足够好,反衬着金子般的颜色,或许可以看见早起的鸟儿扇着翅膀排成队,叽叽喳喳的飞到远方看不到的地方。这个时候,你肯定喜欢看外面的人来人往,有的带着倦意,有的带着疲惫,更多的,带着希望与喜悦。
慕筱檬一大早就坐在书桌前,帮许雅洁和关谷文奇整理期末考试的重点,正折着书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陌生的号码。慕筱檬拿起手机轻步走到阳台,生怕吵醒小洁。她按下接听键,对方是个声音低沉的男人,不等慕筱檬问,男人就不耐烦地说道:“你是那天来找工作的吧。我们这只招长期工,你就干一个半月谁有工夫招待你啊!”
慕筱檬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对方就把电话给挂了。她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这已经是一星期内第五次被拒绝了,父母留下的钱在办葬礼的时候已用去一半,剩下的慕筱檬全存进了银行。她告诉自己要自食其力,可眼看期末考试后就要放假了,自己还没找到打工的地方,不免心里有些着急。
她走回宿舍内,许雅洁已经眯着眼睛趴在床边,嚷着:“你又要和关谷文奇出去啊,让我一个人呆在宿舍自生自灭吧。”
慕筱檬笑着解释:“是打错的电话而已。不过小良子说中午要一起吃饭,你也来吧。”刚说完,慕筱檬手机再次响起,是慕容子诺的短信:带你去个好地方。我在楼下等你!
看完短信后的慕筱檬,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她穿上外套,对许雅洁说:“我出去下。”
“喂,中午去哪吃饭呀?”
“学校1号餐厅门口见!”
不等许雅洁问清楚,宿舍的门已经被扣上。
女生公寓楼下,慕筱檬看见穿着天蓝色羽绒服的慕容子诺,本该臃肿的羽绒服在他适中的身上,板板整整的毫无褶痕,像被熨烫过的王子服;领口处露出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圆润的领口带着些毛线球,真像草原上慵懒晒着太阳的羔羊;直筒牛仔裤已经被洗得泛白,但在修长的双腿衬托下,像被精心雕刻的空心石柱。
慕筱檬停在他面前,低头看了下脚面,说道:“鞋带开了呢。”
慕容子诺恍然大悟,蹲身整理片刻,笑对慕筱檬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慕筱檬点点头,并肩随他朝学校的音乐系走去。
那是音乐系教学楼里唯一一间礼堂,平常只有演出的时候才会有人来。但今天,礼堂里却传来优美的钢琴曲。偌大的礼堂里,一排排红色的海绵椅放眼望去犹如盛开的玫瑰,礼堂最前方的一块小舞台上,几名画着浓妆、穿着礼服的女孩子,伴随着钢琴曲投入的跳着舞。
“这曲子真好听,真羡慕那些会弹钢琴的人。”慕筱檬一脸羡慕地看着正在弹琴的老师。
慕容子诺侧头凝视慕筱檬,明媚的阳光照在她倾泻而下的长发上,美极了。慕容子诺嘴角含笑,说:“喜欢这曲子吗?”
慕筱檬点头闷“嗯”一声,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位弹琴的老师。
慕容子诺轻笑,悄悄拉起的手腕,带她来到琴房。
放假中的教学楼内,除了舞蹈专业的学生在排练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虽然琴房地处一楼走廊最末尾,但这个时间应该没人来练琴,而空荡荡的室内只有六架钢琴分两排摆在不同的位置上。
慕筱檬斜头疑惑地望着慕容子诺,眼神跟着他移到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架钢琴前。
那是一架橡木色的雅马哈立式钢琴,琴盖上歪扭的刻着好多字和图案。慕筱檬走到慕容子诺身旁,饶有兴致地念着上面的字:“在音乐的世界与你相遇,在现实的世界与你相爱。——李月儿、伍奇2001年留。”
慕筱檬读完,幸福地抬手抚摸琴盖上的那道字迹,呢喃自语:“看来,这里曾有过一段美丽的爱情。”
学艺术的学生,总是诗情画意,免不了在青春张狂的上学时期,做些浪漫的事。最常见的就莫过于在桌上、墙上,一切和自己有关的地方刻上名字,想要纪念自己的青春,也想要下届同学来羡慕。
琴盖上的字刻画的很深,像是用刀子一样尖锐的利器,一点点将木头屑凿出来的,伤口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好似永远也无法愈合。慕筱檬触摸着钢琴,心中竟然泛起忧伤,她问道:“这么深的伤,它一定很疼吧?”
心仿佛被针扎了下,慕容子诺不知如何回答,便掀开琴盖,坐在琴凳上,修长而好看的十指,轻轻附在黑白键间,在他指尖微动下,琴锤敲击琴弦发出柔软的乐符。
慕筱檬诧异地看着弹琴的慕容子诺,挺直的腰背,微抬的额头,零碎的刘海被窗外的寒风轻轻吹起,眼前的这个男生一下撞击了她的内心。
“这叫《彩云追月》,也是我最喜欢的。”曼妙的音符依旧,伴随着慕容子诺轻柔的声音。
时间仿佛定格,周围的一切都停止律动,连心跳似乎都被琴声牵住脚步。慕筱檬感到自己走进一处天堂,看得见湛蓝的天空和软绵绵的云朵,感受得到湿润的泥土和弥散的花香,那里没有四季,只有鸟语花香。
慕容子诺扭头看去,轻闭双眼的慕筱檬睫毛湿漉漉的,他停下抚琴的手指,柔声问道:“要弹试试吗?”
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模糊的视线中,慕容子诺轮廓分明的脸庞越来越清晰。慕筱檬怯怯地摇摇头,尴尬地笑笑。
“没关系,有我在。”慕容子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站起身,绅士的向慕筱檬伸出他偌大的手掌。
那种被人关注的灼热感,一直以来都让慕筱檬默默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尤其是在父母离开后,总感觉天地间只有一个人,一颗凄凉的心就更不愿给他人窥视的机会。但此刻,慕筱檬却觉得很安心,眼前的这个男生仿佛温暖了她全身冻结的血液。她就那样不收自我控制的,将小手放在慕容子诺的掌中。
慕容子诺将慕筱檬牵引到琴凳前,自己则站在她身后,然后握起她纤细的十指放在琴键上,自己那双修长的手指则刚好覆盖在慕筱檬的十指上。
慕容子诺倾斜着头,在慕筱檬的长发边说道:“开始喽。”
他很轻柔,按下慕筱檬手指的时候像是碰触水珠一样,原本舒缓的《彩云追月》变得更加缓慢,但是旋律并未改变。
而慕容子诺细密的鼻息,穿过慕筱檬的长发,打在她的耳畔边,她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种让人窒息氛围也一下让脸颊变得滚烫。
一曲完毕,慕筱檬不敢直视他的脸,低着头岔开话题:“你学过钢琴吗?”
慕容子诺摇着头:“不算学过。我养父喜欢弹琴,而且特别喜欢这首曲子,就跟他学了几年,除了这曲子还能弹得完整些,其他的都不太会。”
“虽然我不懂钢琴,但听完这首曲子感觉心都会安静了。”慕筱檬终于有勇气抬头与慕容子诺对视。
两人坐在琴凳上,一直聊着这些的趣事和经历。慕筱檬此刻才知道,慕容子诺是个被遗弃在医院的小孩,当年一个好心人救起他后就送到了孤儿院,除了一块刻着“慕容子诺”三个字的出生纪念贴牌,就只有他后颈处的一个“蒋”字纹身。
那天慕容子诺的伤感也传染给了慕筱檬,她说了好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当然她保留了那场大火和父母去世的事件,她还没勇气拿自己的痛换取别人的怜惜。慕筱檬从不对陌生人说起自己心里的感受,但是这个只见过几次面,却怀揣着许多年的慕容子诺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感动。只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慕筱檬自己也想不清楚。
分秒就那样匆匆过去,正午的阳光把能找到的一切事物都踩在脚下,也让琴室中的两人忘记了时间。
而餐厅门口的关谷文奇左右环视,他没看见慕筱檬,却等来了许雅洁。
许雅洁那顶幼稚的蘑菇头全学校也就她一个,关谷文奇在几个女生身后看见了她,正欲转身走进餐厅躲开她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小良子等我下!”
小良子这个称呼,让关谷文奇心里没缘由的窜起一阵怒火,他转过身,盯着由远至近、张牙舞爪的许雅洁,不说话,只是板着脸。
不懂看人脸色的许雅洁,没轻没重地打了下关谷文奇的左肩,乐呵呵地问:“慕筱檬呢?”
关谷文奇强忍着怒气,严肃地说道:“我警告你,以后见我可以当做不认识,但小良子这个称呼不是你叫的!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
许雅洁愣了片刻,精致的小脸上并没出现以往的生气的表情,她匆忙上前拉住关谷文奇的手臂,笑呵呵地问:“不是要吃饭吗?去哪里吃好呢?”
要承认,在不知道许雅洁和慕容子诺的关系前,关谷文奇并没有那种从心底讨厌她,但现在从心里的发出的厌恶感,在看见她那张天真的笑脸后,更气不打一处出。关谷文奇嫌弃的口吻说道:“别整天一副装可爱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烦!”说着,关谷文奇手臂用力一甩,许雅洁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如果不是旁边的公告栏挡住,也许她就会摔在花台的石沿上,后果不堪设想。
受到惊吓的许雅洁身体抵靠在公告栏上,额头上满是惊出的冷汗。
没有人是永久的铁石心肠,只有被环境练就出的冷漠之人,而即便如此,也不能用毫无感情来形容这类人。就像现在的关谷文奇,看着眼角泪珠打转的许雅洁,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双脚忙不迭地走下台阶,尴尬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想要哭的时候,隐忍是最不明智的选择。许雅洁咬着下嘴唇,怒视着关谷文奇愤然顿足道:“要你管!冷漠的人,只知道逃避的人!你会关心人吗?你知道别人经历过什么吗?幼稚、爱笑这有错吗?想要换种心情让自己过得开心点这有错吗?”
许雅洁说着朝操场的方向跑去,只留下关谷文奇茫然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片刻,也追了过去。
关谷文奇站在操场的入口处,这个来过无数次的地方,他第一次有种辽阔感觉。足球场上的草坪,因为季节的原因变成了枯黄色,两三对情侣分散地坐在球场的不同位置上,从关谷文奇的角度看去,那些人渺小的只剩一个小黑点。一目了然的操场上,任关谷文奇眺望许久也没发现许雅洁的身影,于是自顾自得顺着塑胶跑道往前走,空寂的周围却隐约传来哭声。
关谷文奇顺着哭声走去,在主席台下方通往休息室的拐角处看到了坐在地上哭泣的许雅洁。他并没有走进去,而是靠着栅栏直接席地而坐。哭声依旧,带着些许凄凉,那是种发自心底的声音,关谷文奇感受得到。
“对不起啊,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听见道歉的声音,许雅洁扭头看见关谷文奇的半个身子露出拐角外,脸上挂满泪痕却不在生气,她带着哭腔道:“你说得对,人的年龄要和性格相匹配。其实我才是真正的逃避者吧。”
关谷文奇也扭过头去看,两人对视许久,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一刻,关谷文奇真的不再讨厌这个蘑菇头的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