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锦站在窗边,看着明清高远的蓝天,无限悠远。侧眼看一起走过的路,那花开花落的季节,叶绿叶黄的哀伤。和依旧不变的容颜。恍惚中,从玻璃窗里,看到反射的脸,朦胧唯美,与西锦的侧脸交织。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她笑靥如花。上前,抱住他。感到他身上传来的暖暖温度,真实地留有眷恋。紧紧……紧紧地抱着,贪恋着——江忆寒也反手抱住了她。怀中的西锦,娇小动人。下巴靠着忆寒的肩膀,是动人的疲惫。窗外的院子里,白色栅栏上缠绕着的粉色蔷薇,花繁叶茂。在即将来临的九月,依旧开满枝头,香气迷人。它的花瓣,就像是初生婴儿的柔软头发,那样娇嫩。贪婪地呼吸着上天赐予的气息,西锦觉得,幸福,简单到让人不忍去死。江忆寒轻抚她的发丝,缠绕指尖,静静把玩。之后,将她推离。西锦转身去往阳台上走,看到阳台上装在白色花瓶里的娇艳百合花,她温柔地抚摸着还带着晨露的花瓣。“咣当”一声,花盆被打碎。西锦面无表情,蹲下来开始捡碎片。碎片割伤了她葱郁般的手指,红色艳丽的血液,被无尽放大。她感受不到一点的痛感。回头,看向江忆寒。两人相望。起点与终点的距离,交织成一道线。慢慢地……慢慢地……视线被融化。血,流的越来越多。西锦猛然惊醒。睁开琥珀色的双眸,已临近中午。转头,看向了立在窗口处的江炫。感受到她的苏醒,江炫转身。冰冷的面容看不出一点的情绪。“你在给我筑梦?”西锦微皱眉头。江炫答非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西锦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已经好多了。”她也不再追究筑梦的事。江炫动了动手指,看着脸色依然苍白的西锦,终于问出了口。“西锦,你不问,是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吗?毕竟……”毕竟这件事,只有他和西锦知晓。西锦回望他,摇头。“我知道是谁。”江炫愣住。“可是我已经不想追究了。”她的眼里满是疲惫。“最后的最后,身为异灵,我还是得不到人类的爱和宽恕。无论我怎么做,他们终究还是会将我当成一个怪物。这件事,发生地太多次了。”江炫抿了抿嘴,竟不知心中是有些不安还是窃喜。西锦继续说道,“江炫。我已经明白了,我终究和他们不一样。我所思考的,与他们所想的,也是不一样。既然血珀不能让我变成人,我又怎么能摒弃我的异灵本性强行和一个人类在一起。”她笑了笑,道,“江炫,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吗。”江炫会意,将袖口摸出了血珀,放在她枕边。没再说下去。转身消失在房内。西锦重新躺回了床上,看着枕边的血珀。思绪飘到好远好远。不一会儿,耳边传来震动的声音。“小锦。”竟然是林小凡。“我想和你谈谈,你有空吗?”“我有。”“我等你。”西锦迅速起身,开始梳洗。……黑暗的房间里,有些剥夺人呼吸的凝滞。一直不停急促呼吸的彼岸,死死地抓着被单,狂乱地扯断。江炫敲门,她假装没有听到,不理不睬。死命地捂住耳朵,想让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反抗,仍旧还是错过了一切。她好痛,好痛门外的那个男人,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居然选择的不是自己。她恨他,她会恨她的。“彼岸,你快开门。”江炫的神情,竟有些不知所措,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彼岸仍旧是他最亲的亲人,让他无法割舍。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味道。江炫的敲门声,忽然平息了,彼岸却闻到更厉害的火药味。被世间遗忘了的人,如同被上帝遗忘了的天使,被折翼,被坠落地狱,直至变得疯狂。“嘭!”门重重地被打开,江炫冲了进来。房间里空无一人,被吹起的窗帘,和全开的窗户,透露着这一切。“糟了。”江炫大喊一声,转身从窗户里跃了出去。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不知是泪还是雨,流进嘴里,是咸味。是苦涩的味道,还有无处挣扎的味道。彼岸的神情,已找不到当初明清的眼神,早已被愤怒与仇恨代替。迎着风雨,看着每个走过的人,都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她冷笑,这一切,都是因为西锦。都是因为她……西锦背着黑色挎包,走在路上。听说江忆寒已经准备去了别的地方开办钢琴会了,现在并不在这里。西锦有些伤感。行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她的脚步很慢很慢。忽然,一片树叶飞扑而来,西锦的眼睛一眯,转身靠墙,树叶如刀锋般在她眼前快速地刷过,距离她只有几厘米。彼岸缓缓走出街道,目光凛冽,充满杀气。“把‘血珀’给我。”西锦愣住,脑海中竟然翻转着出现韩子轩崩溃的身影,怒道,“子轩是你施咒让他情绪放大,才让他如此恨我的,是吗?”彼岸勾勾唇角。坦然回答。“是。”“你真卑鄙。”彼岸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西锦自知此时的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便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她恍然看了眼彼岸,慢慢后退。彼岸向前一步,西锦后退一步。马上,待看到彼岸蓄势待发的样子,西锦没有停顿直接转身,飞快地跑。彼岸嘴角勾起一弧笑,讽刺地看着西锦,她如同一只猎物般,始终在猎人举枪的视线里。西锦跑了好久好久,却迟迟不见彼岸追上来。查看四周,发现自己进了一条死胡同,心下不妙,想折回去时,彼岸正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西锦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后退。“你想要干什么?”“杀了你。”“杀了我?”西锦听了彼岸的话,忽然间觉得很是荒谬。“杀了我,江炫会放过你吗?他可是你的师傅。”哪知彼岸耳中听到“师傅”两字,竟激动地冲西锦大喊,“我没有师傅,我再也没有师傅。”“彼……彼岸……”西锦本身就不是彼岸的对手,此刻更是彼岸情绪完全爆发的时期。她深知此时的彼岸已经没了理智,自己万不能与她相争。“你清醒一点,你被血珀迷了心智。血珀不是万能的。它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让你永远留在江炫的身边。”“闭嘴。”彼岸的气息越来越危险。西锦后退,却见着飞扑而来的彼岸,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呃……呃……放……放开我……”西锦被彼岸掐着喉咙,贴着墙壁,脚尖渐渐脱离地面,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脑子开始出现混乱,天旋地转。“救……救命。”感到绝望的痛苦,手足无措地紧紧抓着墙,死亡,只离一步之遥。彼岸的目露凶光,早已被仇恨扼杀了人性的她,或许只有手中的女子一死,才能舒缓心中疼痛的挣扎。难过地快要死掉,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有彼岸越来越紧的手指,和慢慢被抽走的灵魂。“住手。”一道凌厉的声响,穿透彼岸与小锦之间的间距,伴随着的声响,彼岸感到手臂轻轻一痛,吃痛地放开了手。捂着手蹲下来,西锦顺势沿着墙壁滑到在地。江炫的身影,模糊地在西锦面前飘闪,他就像是一阵风,一片叶,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也真实地存在。彼岸一看是江炫,立刻起身拽起西锦,手指又重现在她的脖子上,死命地掐住她。“师傅你不要过来,否则,她和我一样死。”彼岸的手一紧,西锦难受地哼出声。江炫的面色凝聚在彼岸的脸上,完全没有看西锦一眼,他紧锁的眉宇,问彼岸。“你想要什么?”彼岸的肩膀抖动一下。慢慢地,她抬起头来,目光却异常绝望。“我要你。”她说。“我只要你。”江炫皱眉。“我要留在你的身边,永远和你在一起。为你泡茶,为你做事,我要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永远!”彼岸动情地说道,眼角却流泪了。“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在一起做事吗?”江炫冷撇一眼彼岸一直束缚着西锦的那只手,冷漠地回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资格和我站在一起。假如你现在放下她,我会让你离开地没有任何痛苦。”“不!我不回去。师傅,这辈子,除了死,我只能和你在一起。我对你的心,为什么你看不到。为什么你总是那样冷漠对我,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包括杀人,包括……”“够了。”江炫冷哼道。“给我闭嘴。”“我要说,再不说的话,我就没有机会,真的没有机会。”彼岸像头猛狮一样怒吼,连江炫都开始静静凝视她。“我从很早很早之前就跟着你,中途离开过你几次。到最后还是和你在一起共事。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只是缘分只让我爱上了你,没让你爱上我。江炫……师傅。如果陨落……活着西锦,没有出现在你身边,你会爱上我们?”“不会。”江炫的回答非常彻底。也彻底地击碎了彼岸的心。“你真狠……你果然……真的好狠。这辈子,你对所有人都狠,唯独……对西锦……那样真心。”“可笑……真是可笑。”彼岸迷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小心。”江炫的耳朵一动,上前拉过彼岸的手,彼岸侧身,脚下发软,倒在江炫的怀中。西锦躺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刚刚飞过的不明物,正歪歪扭扭地打在旁边的树上,树叶发出声响,摇摇晃晃甩下了几片树叶。“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江炫扶起倒在他怀中的彼岸。彼岸的表情很痛苦,看着江炫的脸,却笑了。“你还是关心我的,是吧,江炫师傅。”江炫不忍看她,无奈地别过眼。“啪啪啪。”“真是出好戏啊。”孙茜茜带着几十个喽啰,一步一脚地踩在破碎的玻璃和垃圾上,跨过,玩笑地看着他们。“让我猜猜是你们是什么关系?哎哟,你们三个都不是人,都是怪物吗。和那个……那个躺在地上的怪物一起……”江炫冷冷地看她,眼里充满危险的气息。抱着彼岸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孙茜茜被这目光震慑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我今天来,不管你们两人的事,纯粹是私人恩怨。让我带走西锦,你们两人,只要不插手,随便你们怎么亲热,反正都在巷子了,没人看得到。”孙茜茜暧昧地含糊说着,大笑起来。跟着喽啰也听着把眼神朝他们上下打量,也跟着发笑。江炫扶好彼岸,慢慢靠近她,在他眼里,她如同一只蚂蚁一样,不堪一击。然而,孙茜茜却伸出了手中的致命武器,抢。她把枪对准了江炫。一把抢横隔在他们两人之间,四周是散开来的火花,似在某瞬间一触即发。“不要过来,否则,我看你能快得过我手中的这把枪。”她的眼里,是得意的神色。撇头对身后的人点头示意,立即,有几个大汉上前,走过江炫冰冷的气场,押着昏迷的西锦,慢慢拖出去。西锦毫无知觉地被架起,就在穿过江炫所站的位置时,江炫微微低着的头忽然抬起,冰蓝色的眼眸冰冷彻骨,看地孙茜茜吓了一跳,一瞬间,江炫“嗖”地一下,就站在孙茜茜的面前,打掉了她手上的枪,把她的身躯束缚住,无法动弹。江炫贴着她的耳朵,孙茜茜感觉全身都在压抑着,被脱离了肢体。如同一个小丑。“你现在看看,谁比较快。”江炫的手劲一紧,孙茜茜发出痛苦的叫声,苦苦哀求。“不,不要,放过我。求你,放过我。”“放开西锦。”江炫低声说道,气势一点不减。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就算他只看你一眼,你也无所遁形。孙茜茜全身颤抖着,从心底里升起来的害怕,灌满全身。“好,好……放,放了她。”一把枪,正对着了江炫的后背,相差几厘米。江炫沉寂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冷气,凝聚在这嗜血的枪口。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呼吸。只有不断传来垃圾污秽的臭味,总感到时间仍是在变化着。彼岸瞪大双眼,看着江炫背后的枪口,射来的子弹。已经放慢速度了,为什么还是离死亡那样近。浑浑噩噩的痛苦与绝望之城,进入了万劫不复。江炫回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彼岸,只听一声巨响,强烈地撞击到他的身上。回望过来时,孙茜茜已狡猾地脱离了他的束缚。紧接着,彼岸胸口溢出的血,那样鲜红,那样触目惊心。倒在地上,痛苦地喘着粗气。孙茜茜吓得坐在地上倒退着。江炫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彼岸的身体面前。不敢置信地触摸着她的身体,好像易碎的玻璃,不敢动,不敢用力地碰她。“走,我们快走。”孙茜茜恍然醒悟,朝那几个楼咯挥挥手,身后的人架着西锦,逃离了现场。四周又回归了平静,那让人颤抖的深渊。坠入了无底洞。江炫紧紧抱住她,撩开她黑色的长发,她的脸,是惨白没有血色。“师傅……师傅……”彼岸气若游丝地交换江炫。伸出手,仿佛看不见他。江炫抓着她慌乱的手,声音哽咽,闭上眼,抱着她不说话。“告诉我,师傅,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不要说话,我来替你疗伤。”“没用了,江炫……师傅。为什么……不是我?”“对不起。”江炫的泪水,滴落在彼岸的手上,她的手指动了动,还是笑了。“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彼岸永远想不明白,江炫不是不喜欢她,甚至把她当成了最亲的人。只是这么多年的相处,彼岸渐渐变得不是彼岸,她学会了嫉妒,学会了虚荣。甚至学会了利用自己的特异能力,杀害别人。这一贯不是江炫的生存法则,所以他觉得,彼岸该回去了。回去继续做回那个徘徊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为魂魄引路。“最亲的人,与最爱的人,是不一样的。”江炫在彼岸耳边说道。彼岸微微地笑了,原来,师傅一直没有放弃过她,原来,她一直是师傅最亲的人。可是,她还是有一个疑问。“师傅,那你……爱她吗?”彼岸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还是问出了口。江炫低头。像是回首过往所有。他的眼神有跳跃,有哀伤,有无奈,有淡泊。“爱。我真的……好爱好爱她。爱到,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粒尘埃。”深邃里闪着冷酷。他知道彼岸问的是西锦,不是陨落。这次,江炫不再掩饰,不再否认,他对西锦的爱。“既然爱她,为什么你能忍受西锦和江忆寒相爱,放任他们相爱,这样不是更让你痛苦吗?”江炫惨淡一笑,“正因为知道西锦只有和江忆寒在一起,才肯留在我身边,我便只能这么做。我爱上她,注定就成为一个输家。为了留她在我身边,做了太多放任她的事。这就是我的爱。以前,对陨落,却只是一个劲地占有。以前的爱,太过自私。”“自私到……以为自己能保护她,给了她承诺。却看着她在我面前消失。这次,因为是西锦,我不能……再做任何让自己后悔,和让自己失败的事。”“所以……师傅……你欺骗了她。”彼岸眼中那簇柔弱的微不足道的倾慕光芒,越变越淡。“血珀明明可以让她变回人身,你却说不可以。师傅,你的爱,还是自私的。”“你还在强迫她留下。留在你身边。让她绝望,甚而,也让她放弃。你成功了,江炫。”彼岸渐渐失去意识,紧握着的手慢慢脱落。“好恨……你爱的人不是我。”彼岸轻轻地合上了双眼。一朵血红色的彼岸花,触目惊心地赤红,如火,如血,如荼。死亡,在胸口慢慢荡漾。彼岸闭着眼,江炫的脸慢慢靠近,闭上眼,滑落一滴泪。“对不起。”彼岸细长的碎发,散落一地,就像落了一地的花瓣,黯然遗世。江炫不知道,现在的他,脆弱地流了好多次的眼泪。西锦伤害他太深太深,而他伤害彼岸,也太深太深。其实一颗子弹,并不能杀死彼岸,而是彼岸的心,跟随着江炫的爱,被尘埃覆盖。消失不见了。彼岸心中一直明白,她宁愿死在自己的手上,也不愿死在江炫手里。她恍然之间,知晓了江炫为何放任她这几天的为所欲为。原来——只是为了能让她离开往生,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江炫——终究还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