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段时间的奔波,李水云因为晕马车,一直恹恹的,所以大部分都是在沉睡中渡过,倒也是很快来到了乌国。李晟钦回到了皇宫后,风尘仆仆,一切照旧,不过多了一件喜讯——归来的李水云封为安乐长公主。
毫无疑问,李水云的到来被众多大臣所反对着。一个帝后竟然回到乌国,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李晟钦的凌厉手段格外震撼人心,先是打一棒子再给个枣子吃,他下令罚了不少大臣之后,又以乌国公主在他国受尽委屈为理由,若是乌国公主在外过得不好,自然是丢乌国的脸,再加上之前司徒宸光派兵支援先皇,李晟钦身为太子党和皇帝党发生冲突的一刻开始,跟随李晟钦的大臣注定决定要和司徒宸光成为对立敌国。最终,得到了这个江山的李晟钦,和司徒宸光成了敌对国,大臣们也是跟着李晟钦的,当然比较听李晟钦的话。
之后,大臣们听过李晟钦的分析,觉得也有道理,司徒宸光不但跟他们乌国有仇,还欺负他们的公主,当然不管怎么说,也要把公主带回来啊?于是,安乐长公主,这个名号直接被封了下来。因为李水云连日奔波,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没出席封名仪式,由兄长代劳完成。这一切,李水云都是不太清楚的,因为她在马车上奔波赶到乌国,身体早就累了,就休息了一段时间。
这里得一切,说陌生也陌生,说熟悉也熟悉。清晨,难得睡了好觉的李水云打了个哈欠,从床榻上起身。从她摆脱了皇后这个身份以后,根本不需要担心那些后宫里头的规矩,也不用担心有人嚼舌根子,现在的她,是安乐长公主,所谓安乐,也就是极尽的荣华安乐,尽情享受。
她的兄长是乌国的皇,是这宫中的王,李水云可以在宫中任何地方出入,不用受任何规矩的束缚。刚下完雪的清晨,冷冷地,却让人头脑很清醒,屋子里还点了淡淡的熏香,穿着素色宫装的宫人毕恭毕敬地在李水云身旁伺候着。“皇……不,长公主,你醒了?”玲珑换上了一身乌国的宫装,站在李水云身边问候道。
李水云抬起眼帘,然后点点头,道:“你在乌国可还适应?”“自然是适应的,这里可不比后宫,没什么规矩,又地位高很多,除了皇上,还没人大过长公主呢。”玲珑说起这个,心情倒是不错的样子,不过很快就脸色有些黯然:“只是不知道,奴婢的家人……”“本公主准许你回去看看家人。”李水云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喃喃道:“公主这个称呼还真有些不习惯,这些日子本公主让翠竹伺候就行了,她是没家人的,其他宫女也可以回去看看。”
“谢娘娘!”玲珑有些欣喜若狂。随后,李水云从床榻上走下来,让乌国的宫女们为自己梳洗打扮。这些年乌国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宫女也是有好几个之前的熟面孔,李水云适应得倒是很快。
她被换上了一身未出阁的服侍,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色段带围在腰间中间有着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在段带左侧佩带有一块上等琉璃佩玉佩挂在腰间,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雅致的玉颜上不施粉黛,殊璃清丽的脸蛋上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似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公主倒是跟当年差不多的容貌,没什么变化呢。”说这句话的是以往伺候过李水云的老嬷嬷,抚着李水云一头的青丝,慢慢地梳妆着,嬷嬷就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
李水云看着自己的容颜,仿佛过去的那些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莫名的,她有些哽咽了。嬷嬷见状,连忙跪了下来:“老奴说错了什么,惹得公主不高兴了,还请公主赎罪!”“没事,只是自己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李水云扶起了嬷嬷,微微笑着。“公主和以前一样,还真是好脾气呢。”宁嬷嬷有些受宠若惊,看着李水云,就仿佛看到了幼时的李水云一般。
李水云淡淡一笑。她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品性,在后宫里当皇后那会儿,人人都叫她蛇蝎毒妇,下人们伺候自己都是小心翼翼地,不是李水云太刻薄,只是对人好了,生怕哪天就被蹬鼻子上脸了。梳妆完毕后的李水云,盈盈起身,看着铜镜里头的自己,总有些身处梦中的感觉。
“皇兄呢?”李水云问了句。宁嬷嬷很快就回复道:“这早上应该是在上朝吧。”“那扶本公主到外面看看吧。”
李水云点点头,手中捏着一块帕子,就出了宫阁。这里确实是变了不少,比当初还要富丽堂皇,奢华极致,地面上的石子都是精心打磨过的一般,走起来也很稳当,厚厚的积雪早就被扫的干干净净,踩着大理石台阶,李水云站在亭子的高处,看着周围的一切。“父皇和母后,是住在哪里?”李水云问了句。
宁嬷嬷脸色似乎有些惶恐,连忙将李水云拉到角落里,叮嘱着:“长公主可别说关于先皇的事,先皇后似乎是被上一朝代的妃嫔给害了,至今神志不清,和先皇软禁在一处地方,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对格外不想听到先皇的事情,有奴才背地里议论了几句,就被皇上给直接斩了,在这宫里头,是绝对不允许谈及的。老奴知道长公主和皇上关系极好,是亲兄妹,可是帝王心难以猜测,只希望长公主自己谨言慎行。”“他怎么能够这样!”李水云脸色苍白,父皇和母后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软禁起来,而且母后竟然还被害了,神志不清!“我要去问他……不行!”李水云捏着裙角,就想走。
宁嬷嬷一把拉住了李水云,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长公主不要啊!”宁嬷嬷一下又一下磕着头:“若是被皇上知道这一切都是老奴告诉公主的,只怕人头不保!”“宁嬷嬷,你从小看着我和皇兄长大,他怎么可能是这么残酷无情的人?”李水云皱起了眉头:“他断然不会伤害你的。”“长公主,皇上他已经不是太子了!”宁嬷嬷全身颤抖着,说:“老奴只求长公主能够给老奴一条活命,现在的皇上,已经变了,完全跟当年不一样了!别说是什么陪着长公主一起长大的,曾经的兄弟他都直接毫不留情地斩首挂在城门上示众,那兄弟们可都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的,有不少庶子跟皇上当年还是兄弟,还不是照样被杀了?”“皇兄们一个不留?”“是,一个不留啊!”“……”李水云听完这话,已经全身冰凉彻骨。
“先皇和先皇后定然是不会被亏待的,毕竟也是皇上的双亲,尤其是生母,待公主和皇上都是极好的,只怕是好生伺候着。”“但愿吧。”李水云双手抱紧了自己,只觉得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得冷。
李晟钦,到底是变成什么样了?皇兄,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残酷不仁的暴君了吗?李水云不知道,她只知道,李晟钦和各方势力对抗,将父皇赶下台,自己篡位成皇,并且和霖国皇子联合起来,处处针对司徒宸光。如果真的成了暴君,那么为何,皇兄会不惜性命之危,入虎窝救她呢?李水云不懂,她只知道兄长确实是变了。想到这一点的李水云,原本还以为终于回到了家,现在却莫名有些不踏实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道男声,突兀地出现,惊了李水云,也吓到了宁嬷嬷。李水云一转身,就看到身着龙袍的李晟钦,只见那帅气冷漠的五官,一双漆黑似墨的剑眉,澄澈有如深潭般幽邃的黑眸,直挺的鼻梁,单薄的唇宛如桃花瓣儿般淡淡的色彩,紧紧抿着一条直线,端正的轮廓隐含王者特有的威严,青丝挽着金色的发冠,利落而干脆,少许的几缕发丝落在脸颊,增添几分柔和感。偏偏他长得又格外得美,夺人心魄,美轮美奂,惊艳中又透着三分的清冷,身形也不似当年当太子时一般青涩瘦弱,变得高大而健壮起来,没有多余的赘肉,整个人高出李水云一个头,无形之中就带给人压迫感。
“我们只是在谈少时的一些趣事呢。”李水云反应极快,柔柔一笑,然后问道:“皇兄不是在上朝吗,怎么在这里?”李晟钦冷冷地看着李水云,并未接话。边上的宁嬷嬷只觉得额头冒汗,锋芒在背。
“云儿,不要骗我。”李晟钦昂首,双眸冷冷地扫过宁嬷嬷。李水云脸色一变。
李晟钦真的是变了,成长太快,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甚至比司徒宸光还要敏锐,他年纪比司徒宸光要小,怕是到了司徒宸光那个年纪,更是不知道成长到什么地步了。李水云这些年在后宫之中连滚带爬地混着,早就成了个心思敏锐的人精儿,甚至能够应付同样身为君王的司徒宸光,却没想到,竟然无法瞒得住她的兄长。是因为,太了解她了吗?即便如此,李水云还是忍不住嘟囔着:“兄长,你怎么知道的?”看李水云绞着手,一副做错事有些心虚的模样,李晟钦淡淡的目光,稍稍柔和了少许:“直觉。”
“其实,是在和宁嬷嬷谈一些关于兄长的事情。”“哦?”“也没什么大事,无关紧要的。”李水云想起宁嬷嬷曾经恐惧地叮嘱过她的姿态,那个样子格外让她影响深刻,难免有些受影响,看到李晟钦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让人难以放松,不再像曾经的兄长那样,可以随意撒娇打闹了。
“宁嬷嬷。”李晟钦侧过头,看着这个老妇,说道:“告诉朕,你来宫中有多久了?”宁嬷嬷脸色一白,战战栗栗地说道:“有,有二十三年了。”“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你应该清楚,不要让朕知道你背地里跟长公主乱朕的嚼舌根子。”
李晟钦垂下眼帘,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用手抚着袖口的龙纹,表情冷漠。“兄长,她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嬷嬷啊!”李水云有些看不过去了。李晟钦只是冷冷地扫了李水云一眼。
李水云不甘示弱,有些恼怒地正面面对李晟钦的目光。这么两人,同样的凤眸,针锋相对,谁也不甘示弱。半晌,李晟钦才垂下了眼帘,冷然道:“滚吧,别让朕再遇到这种情况,宁嬷嬷,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你以后好好做事。”
“是,是!”宁嬷嬷有些惶恐,立马逃也似的离开了。没了宁嬷嬷在场,李水云终于是忍不住,冷下了脸。她扭过头,直接坐在了冷冰冰的石亭子上,那里还未扫雪,留了一层冰凉凉的薄雪,就这么坐下去,有几片雪花顺着风钻进了袖口里,冷得她微微一战栗。
接着,厚重的龙袍被盖在了身上,暖和了许多。李水云根本不承情,直接将龙袍扔在了地上。李晟钦就这么站着,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若是不耐烦,大可以把我送回宫里头去!”李水云脸颊因为恼怒而微微染上薄红:“我以为兄长你带我来,是真的待我好,若你只是为了乌国的颜面而将我带来,那皇兄你可以不用费心!”“起来。”李晟钦只是冷冷淡淡地说。李水云仿佛更加气恼了,不肯动弹。
李晟钦仿佛也怒了,直接疾步走了过来。李水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以为李晟钦要打她。可是,没有。
她战栗着抬起了眼睫毛,却看到李晟钦就那么看着她。无限深沉的双瞳,满含着无奈和悲哀,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兄长……”李水云不由得喃喃道。
李晟钦伸出手,抚上她冰凉的两颊,低沉的,温和的嗓音:“会冷的。”“……”李水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现在的感觉。她只觉得眼眶格外的酸,眼泪一下子就浸满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内疚,刚刚就那么随意将龙袍仿佛糟粕一样扔在地上,也许是自己猛然对兄长的发脾气。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明明在司徒宸光面前,她可以做到波澜无惊,可是在李晟钦面前,总是一次又一次,忍不住酸鼻子。他终究是自己的哥哥,是一个可以让自己,随意地发脾气,随意在他面前哭泣的一个兄长。“我知道宁嬷嬷跟你说什么。”
李晟钦将手缩了回去,仿佛不敢碰似的,眼里的悲哀更加浓重,他叹了口气,将手无力地垂在两侧,说道:“母后也是待下人极好,可是你知道最后怎样了?她忠心的陪嫁宫女背叛了她,跟妃嫔串通一气害母妃,将母妃给毒傻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恨父皇?”李水云愣愣地看着李晟钦。“父皇为什么要纳那么多妃嫔?难道他就不能够一心一意地对母后吗?甚至,父皇把你给嫁出去,一方面是乌国势力各自结党营私,不稳定,还有一方面,你怎么会不懂,他也想着攀上个大国,将来好稳固自己的势力。为什么,那么一个没有什么诚意的提亲,就让我最重要的妹妹嫁出去了?”“你知不知道,母妃尚且没事的时候,你嫁出去她有多难过,多舍不得!后来你嫁了,母妃疯了,乌国乱了,父皇少生几个庶子,又怎么会闹出这些幺蛾子的事?”“所以,我和父皇刀剑相间,他不配当这个皇帝,他应该陪着母后过完下半辈子!你嫁给司徒宸光的时候,受过的委屈,茫然,无助,我怎么会猜不出来?你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所以,我成了乌国的皇,就是为了有一日,把你带回来。”
“所以,别怕我,我还是你的兄长。”李晟钦说道这里,已经没什么话了,只是眼里的沉重更浓,难以驱散。“对不起,是云儿任性了……”李水云慌了,站起身拥住了这个明明不过大自己几岁的兄长,他还那么年轻,却要扛起一国的责任,而自己却还要怀疑是不是他迫害了父皇和母后!“你懂就好。”
李晟钦没有动,嗓音透着一股无奈:“这些下人,终究不如自己人信得过,亲的到底是亲的,我倒也不是说将他们视为糟粕,宁嬷嬷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可是我已经是乌国的皇,自然不能像是太子那会儿那么随意,威严自然是要有的,所以他们不懂没事,但是,你不能不懂。”“对不起,对不起……”李水云只是喃喃着,对于这个承担了那么多压力的少年,或者可以说是兄长,感到无限的内疚。她现在也不过十七岁,兄长也仅仅十九岁,还明明是个需要安慰和关怀的,是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年纪啊,却要承担那么多。
“你是真的不懂啊……”李晟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拥住了李水云。对不起,云儿。你不会知道,你这样心疼和信任的兄长,抱着多么龌龊的心思爱着你。
你不会知道,我是多么卑微的,小心翼翼地,生怕你哪天就会害怕我,厌恶我。所以,我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一丝一毫,我想要小心地呵护着你,我只希望你能够安乐一世,更不想你仅仅是因为下人的几句话就远离了我。所以,你不懂啊。
你也不需要懂。李晟钦苦笑,拥抱着云儿的手,是那样的执着,却又生怕用了力,只能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患得患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