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外,鹅毛大雪骤然降落,将整个天地蒙上一层无边无尽的白色,带着寒冷的风,吹进了破烂萧条的屋子,甚至掩盖了那份浓重的血腥味儿。艳丽奢华的金色龙袍随风而舞,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年龄的李晟钦仿佛一个坠入冰河里的亡命者,不愿意放弃自己唯一的稻草,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儿,哪怕躺在血泊中的父皇怒目圆瞪,都不足以让他有丝毫的分心。李水云整个人都被震住了,久久未回过神来。

终于,她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喃喃道:“你可是我的兄长啊……李晟钦,你可知道,现在的你对于我来说,有多陌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陪着她长大,对她百般宠爱,在天冷的时候会督促自己穿衣服,在摔倒的时候会恶狠狠地骂自己不小心却还是低下头来温柔地揉着她的膝盖。此刻,他就仿佛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几年的分别,他变了,更加的高大英俊,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冷漠。就是这样一个人,杀掉了她的父皇,甚至母后的死都不知道跟他有没有关系。

他亲手杀掉了自己异母同父的弟兄们,曾经在少时,还温和地拍着自己的兄弟们,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将来长大要作为乌国的栋梁,是情同手足的弟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兵刃相见。他血洗前朝的大臣,曾经那些大臣还摸着小太子的头,笑呵呵地将方糖往李水云和李晟钦两兄妹的口袋里塞,现在全部成了尸骨。这样的人,穿着厚重的龙袍,手指再洁白如玉,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儿,熏的她有种想要作呕的冲动。

无法挣扎。李水云的手触及到了自己腰间垂挂着的吊坠儿,是用凤凰图纹制作成的金镶玉,而李晟钦同样拥有另外一个吊坠儿,是龙纹的。当他赠与凤凰图纹的吊坠给李水云的时候,李水云就茫然地看着他:“兄长,这可是凤凰,在乌国你是天子,这样于理不合吧?”“不,因为我们是兄妹,没有影响的。”

李晟钦淡漠地说着,让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李水云触及到这个吊坠,只觉得全身冰凉。原来,兄长不知道几年前就对自己有那份心思了。

她猛然拽下了腰间的吊坠,狠狠往前面的墙壁上砸去——李晟钦感受到怀里人儿的动作,愣了两秒,随后才意识到她难受。可是没想到李水云突然像是把什么东西给扔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看到地上反射出晶莹华美的光彩,金镶玉吊坠儿躺在地上,被未关紧的门缝里吹来的雪覆盖而上。李晟钦微微皱紧了眉头。

他转过身,一袭宽大的龙袍随着动作飞舞,美轮美奂的眉目淡漠无比,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修长葱白的指尖触及到冰冷的吊坠,他用袖子缓缓擦拭掉上面的灰尘和雪迹,然后静静地看着李水云,将手递了过去。“拿着。”

“我不要这种东西!”李水云猛然推开了李晟钦的手。谁知道对方很快就将金镶玉握紧在了手里头,并没有被甩出去。李水云下手很重,甚至能够听到清脆的啪的声音,这让李水云也稍微错愕了一下。

她,刚刚打了兄长一下吗?打了这乌国的皇?她思绪乱如麻,却依然看到吊坠执着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怒从心起。她夺过吊坠,狠狠往墙壁上砸过去。

只可惜没有想象中的破碎,李晟钦面无表情地再次俯下身,捡起了吊坠,依旧执着地看着她的双瞳,没有一点不耐烦,或者烦躁的迹象。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李水云将吊坠再次狠狠摔在了地上,这次她是用了十分的力气。如同她想要看到的那样,碎了。

在半空中直直坠落的金镶玉狼藉满地,阳光下,宝玉闪烁着温软的绿色,漂亮精致的凤凰也不再成形。当她意识到什么以后,忽然错慌而逃。她如同一朵艳丽的红色大蝴蝶,离开了这个仿佛噩梦和绝望一样的破落地方,眼角还闪烁着眼泪的光。

独留下李晟钦一个人。那个高贵而傲气的少年,仿佛褪下了全部的光华,满身的孤寂和荒凉,站在原地。缓缓地,他低下了头,跟任何一个在爱情面前妥协的,虔诚而卑微的男人一样。

低垂下的眼睫毛微微颤栗着,看着那金镶玉,他一个个地将碎片捡了起来,然后拥在怀里,整个人散发着沧桑感。不要走,不要逃,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爱过的。喃喃似低语,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似乎想起了当年,他们都尚且年幼的时候,粉雕玉珠而稚嫩的小丫头,嘴角还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她咯咯地笑着,一声又一声娇软地叫着哥哥。谁都不知道,随着岁月的推进,那矮小又有些婴儿肥的小丫头忽地如同春天的竹笋似的往上窜,身体苗条而抽高,变得绝美而动人,依旧不变的,是她那双依然灵动而天真的眼眸。

莫名的,心脏开始悸动,他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那份独占欲愈来愈强烈。直到那一天,她慌乱地瞪大了眼,看着如同小山高的木柜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花瓶,只要再稍微晚一些,李晟钦不敢相信李水云会不会血溅当场。根本不需要思考,身体就像是本能一样冲了上去——被不知名的东西狠狠刺穿了手背,疼痛刺骨,他的全部注意力,却只会聚集在她的身上。

突然间,他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如此的,爱着她啊!又是如此的,不愿意让她离开。他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一天会被发现自己的异样,更怕的是引来李水云的厌恶。

终于,有这么一天,他做了冲动的事情。此刻,李晟钦的手心里紧紧攥着金镶玉的碎片,锐利的玉石碎片刺穿了肌肤,血液顺着指缝滴落而下,他却不愿意放弃。真的很不想放弃。

李晟钦在原地不知道呆了多久,最终满目淡漠地站了起来。他是一个帝王,保持着应有的威严和风度,将满手的血藏匿在袖口处,缓缓地走出了这个破落的宫殿。“将负责守卫的护卫全部斩首,这里,不需要有人再看守了。”

李晟钦淡淡地对着早已在门口等候的心腹太监吩咐道,风轻云淡地仿佛在诉说一件平常的事情,可是眼底里,却是满目肃杀。“把这里,烧了吧。”……。

两日后,朝臣上下轰动。乌国先皇所居住的宫殿,因走水而全部烧毁,无论护卫还是里面的人,无一幸免,全部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水云在自己的宫殿里,满脸失魂落魄。她静静地抱着自己的双肩,只觉得头乱如麻,情绪难以平定。

“安乐长公主,皇上吩咐奴婢将这个给您。”一个宫女迈着碎步跑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将一个锦盒递给李水云,极其小心,仿佛锦盒里是什么上好的宝物。李水云木讷地转过头,看着。

她终于是下了床,满头青丝倾泻而下,如瀑布一般。柔荑轻抬,她缓缓地打开了锦盒,迎接她的是静静躺在丝绸上的金镶玉吊坠,被小心地用琉璃片粘合而成,更显的波光琉璃,珠光闪烁,栩栩如生的凤凰仿佛要绽放出无限光华一般。难以形容当时的是什么心情,李水云没想到那心高气傲,从小被人捧在最高位的兄长竟然会将这个吊坠再次捡了起来,并且还能够融化愈合成这样。

战栗的手,不敢去触碰那份光华。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如同失了方向的小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