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想到下次见面该怎么办,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该如何和他相处,如何,如何和他多处一会儿,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他没有立刻回家,我渐行渐远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找到邻近的一棵树,翻身上去,习惯性的又看着卢昊轩了。他面对着潺潺流水,眼神清澈,又转头看着我离开的方向,良久良久。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离开的步伐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总想着什么似的。我几乎想飞身下去,告诉他,我一直看着他,一直一直。
我似乎是太胆怯了,一直到他走远,我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我不禁有些难过,可立刻,他回头了,仿佛是上帝的恩赐,他回头看了一眼,向着我的方向。我的呼吸不稳,我的思想停滞。直到他转过身去,再次转过身去。我的心头巨震,久久无法停息。
有天晚上,溪边出现了昊轩他们父子俩的身影。那父子二人一边走一边谈笑,显得很有默契的样子:“昊轩,你琴姨告诉我,你妈妈跟你入梦相见了,你们都说什么了?”
昊轩笑着说:“妈妈跟我说,有一个好女孩来到了我的身边,要我好好珍惜。”
“哦,那个好女孩在哪儿?是你公司那个叫千千的同事吗?”昊轩的爸爸急切地说。
昊轩抬头看了看四周:“肯定不是千千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常常觉得她就在我面前。但就是找不到。不过,妈妈可是在的,只要用心就能感觉到。”
“你妈妈在?她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她?”昊轩的爸爸急忙拉着他的手,看样子他很想念她。
昊轩往溪对岸,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方向一指:“妈妈就在对面看着我,我常常这样看着对岸跟她说话。”卢昊轩的爸爸竟然没有疑惑,向着对岸大声叫道:“宛仪,你在吗,我好想你。”
就象我预料到的一样,没有丝毫反应。他爸爸又叫了几声,仍旧如此,不由偏过头问儿子:“你妈妈为什么不应我?难道她在怨我吗?”
卢昊轩深情地注视着我的方向说:“说真的我也见不着实体,但我肯定妈妈就在对岸看着我,不过一走近,那种感觉就没了,所以一定得隔着溪水才行。”
猛然间,一阵风起,一只硕大的黑色蝴蝶从我前面的植物中飞出,竟然翩翩飞过小溪,飘向对岸的父子二人。此时此刻,我能肯定卢昊轩的妈妈就在我身边,就算我眼睛看不到,但她一定对我的所作所为早有察觉。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惶恐,就象偷了人家最珍贵的东西一般,但是我又无法克制自己。
“快看啊爸爸,妈妈听到你叫她了,她来看我们了!”卢昊轩指着黑色的蝴蝶惊喜地大叫起来。
在人类的认知里,黑色的蝴蝶代表着自己去世的亲人,所以无论在哪儿看到黑色的蝴蝶,都是不会加以伤害的。好象是回应卢昊轩一样,那个黑色的蝴蝶飞到他们跟前不动了,只是不停地扇动着翅膀。
“你快看哪爸爸,妈妈真的来看我们了,真的来了。”卢昊轩激动地挥动得手舞足蹈。欣慰的笑容也同时出现在他父亲的脸上,他搂着儿子的肩头,朝着蝴蝶飘飞的地方说:“昊轩,咱们一家人从没分开过,一直在一起。”
我能看到卢昊轩脸上有泪盈睷,我肯定这是幸福的眼泪。只是我娘怎么就不回来看看我呢?忽然想起娘是遭了天劫形神俱灭,心里一阵大恸,心情霎时跌入低谷。
赏过了冬日的雪景,看过了春节的联欢晚会,吃过了元宵节的元宵,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三月的一天傍晚,我开车行驶在去刘老师家里的路上,这是刘星睿上次特意交代的,他没说是什么事,所以我打算早去早回,晚上还能赶回溪边赴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约会。
可是计划显然比不上变化,我走到刘老师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室内明显布置了一翻,洋溢着节日才有的喜气,连平时不修边幅的刘老师也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看上去特别精神。难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刘老师首先看到我,马上迎了上来说:“敏敏你真有心,这么早就来了,反正你也不是外人,先跟我进去坐坐吧。”
进了屋,刘老师让我坐下:“他们同学和朋友还得过一会才来呢,咱们先聊聊。”刘星睿还有同学要来?看来今晚回去的时间不会很早,只怕卢昊轩已经在溪边跟他妈妈交流之后回屋了,一念至此,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
“敏敏啊,想到什么了这么出神呢?”刘老师的话提醒了我,在别人家作客这么失态总不大好。
我轻轻笑了笑说:“突然想到一幅画的构思而已。”为了怕老师追问,我快快地转了话题:“老师,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听了我的问话,刘老师诧异地说:“那小子请了你来,难道没告诉你吗?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他请了朋友来热闹热闹,呵呵,我这老头子也跟着凑个热闹。”
“哦,他只跟我说今天一定要来,可没说是他生日啊,这下糟了,我可拿什么当生日礼物啊?”
刘老师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己请了你来又不肯告诉你原由,还敢厚着脸皮向你要生日礼物?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跟朋友聚聚罢了,你放松些,不用管他。”
坐了一会,刘老师又提议道:“你的歌唱得很好,听星睿说你笛子也吹得不错,什么时候有空让我欣赏欣赏。”
好久没有吹过了,我一时来了兴致,还真去车里取了我的笛子。这是一管普通的竹笛,据我娘说,是我爹爹亲手所作,我娘极爱此物。此笛入手润泽光滑,留着我娘的味道。
为了应景,我吹奏了一曲“良宵”。这本是灯前小儿女,合家欢聚一堂的喜乐之曲,可由于我想到了娘和爹爹,吹得有些凄苦。初时笛声笛声婉转悠扬,不一会转为低沉,如梦如幻,如怨如慕,更是把我此时的心景表达得淋漓尽致。
刘老师闭着双目,似已沉睡。而我,慢慢回到从前有娘亲在的日子,她带我清晨为族长爷爷采露煮茶,她带我月夜修炼,哼着人类的歌谣哄我入眠,一幕幕,那么暖,那么伤。
曲调再变,低回婉转,我好象看到卢昊轩在我身边,深情的眸子里只有我一人,拥我入怀,任我把思念一一倾诉......如雨打梨花,如月映孤舟。
丝丝缕缕的笛声,连绵不绝的忧伤和思念就这么轻易地洞穿了我的心房,我似在大哭,又在大笑;一会狂歌,一会呢喃。然后幽幽一叹,渐行渐远,几不可闻。
我从来不晓得,笛声可以让人如此沉迷,我觉得我的心从未如此刻般平静,那是一种心有所归的平静。
刘老师仍旧保持闭目的姿势,突然,丙行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我有些歉然,大喜的日子竟然奏此悲音,实在是不大合适,可又突然想到,刘星睿的生日,也是刘老师妻子的爱难日,不是说,孩子的生日是父忧母难日吗?刘老师肯定是想到早逝的爱妻了。
就在这时,刘老师睁开了双眼,哽咽着说:“谢谢敏敏,让我再次梦到了你的师母。”我了解地点点头,他不怪我就好,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
风过无痕,花开无声,岁月静好,苍老了他的面容,唯一热烈的,是他依旧爱她的心哪!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叫我又是羡慕,又是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