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营的第一天庄毅就差点崩溃。张子明号称的伙食好,在庄毅看来跟猪食差不多。各种青菜萝卜搁锅里一阵乱煮,就算是菜了,还有些被煮得面目全非的不明物体,庄毅不敢下筷。

饭看上去比较正常,一吃起来全是沙子,差点没把牙给崩了。李恒山倒是不挑食,也许是饿坏了,西里呼噜一阵就吃完了。见庄毅碗里剩着大半碗,伸筷子就要来匀半碗。

晚上休息,二十多个糙汉子挤一个大通铺上。磨牙放屁梦话呼噜声此起彼伏,狐臭脚臭口臭汗臭味混合一起,营帐里一股难以名状的古怪气味。庄毅瞪着老大的眼珠子不能入睡,想着明天第一天参加训练,不知道又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这群糙老爷们儿看他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看小山的眼神那简直就是看见了一盆狗肉似的,口水都快流到下巴尖上了。李恒山这小子更是变态,非要抱着小山一起睡铺上,说小山打小就是跟他一块睡的。这朝代的平民显然没有冬天洗澡的习惯,庄毅几乎从每个人身上都闻得到一股幽幽的汗酸味,尤其是李恒山!汗酸味里还混着狗味,混着狗味不说,还非要和庄毅睡一块。

庄毅就这么被一人一狗挤在大通铺的角落里,抱着被子誓死和李恒山保持一定距离。第二天一早号角一声响,大通铺上原本睡得横七竖八的汉子们一个激灵,嗖的两下全起来了。“你俩赶紧起来!朱将军最近很是严格,迟了训练可有好受的!”睡李恒山旁边的丁十四匆忙间推醒二人。

丁十四是这营帐里唯一和庄毅李恒山差不多大的小兵。不过已经参加红巾军两年了。跟着老兵一起站定队伍后号角停止,果然有两个小卒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迟到了。

一名小领导模样的汉子带着丝丝冷笑走过去,给两人一人一个竹篓子背着,里面放着大半篓石头。“五里后折返!”队伍接着在一声令下,开始跑步出城。什么情况?这不就是现代军营里的徒手五公里越野吗?那两个迟到的不就是负重越野吗?庄毅开始思索是这古代人太先进,还是后世的现代军营太落后。

“二位,在下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卯时行军,方才听闻千户大人说,没有在两刻时辰内返回到军营的,一律没有早饭。二位保重!望伙房相见!”军营里庄毅和李恒山并没有被分配到和张子明一个小队。身材瘦小的张子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赶上二人,又嗖的几下超过了二人跑到队伍前头去了。

庄毅和李恒山拉着赫赫喘气半死不活的张子明回到军营已是半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张子明是一介书生从军,体力上明显就弱,加上他前一公里费了全力跑在队伍前头,剩下的四公里简直就跟废了一般,连走带爬的,幸亏有庄毅和李恒山拉着跑,才不至于被那两个背着石头行军的小卒给超过。早饭也自然是没赶得上了。

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庄毅已然如死狗一般,也顾不得猪食般的饭菜,端起来就吃。顾不得满身臭汗,和李恒山倒在铺头上便不想动弹。小山悠然自得地在二人脚边趴着,时不时地撕扯两下裤腿。

“恒山哥,就你跑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将军呢。”这几天来和李恒山已经熟络,庄毅侧头调侃起李恒山来。“我是为了等你知道不?你看你细胳膊瘦腿的,没有我的陪伴和鼓气,指不定跑最后,到时候你跟别人说是我兄弟,我得多丢人。”

李恒山对庄毅的调侃不屑一顾,他的目标就是当将军,谁也打击不了他。而在他心里,庄毅已然是他的好兄弟了。“再说了,谁说跑得慢就不能当将军了,当将军都是骑马打仗的。”

“那你会骑马吗?”庄毅背过头去偷笑着问。“我。我骑过赵小四东家家的牛!骑马跟骑牛差不多,我还骑着那牛跑了一阵呢!”正说间,庄毅不经意瞥见营帐内几个大兵相互使了个眼神,其中一个嘴角努努指了指小山。

庄毅警惕地推了李恒山一把坐了起来。“推你大哥我干嘛?”李恒山一脸不知情况。只见几个大兵手里拿着兵器,相互推搡着向二人这边走来,眼睛里除了小山还是小山,完全没有把二人放在眼里。

“小子,这狗见者有份,军营里不得养狗,你们这条狗老子帮你炖了,回头分你俩一碗!”为首的一名黑脸壮汉狞笑着对二人说罢,作势就要拿长矛向小山刺去。“你们敢!”慌乱间李恒山一把抱起小山,站起身来以身挡长矛。“小山是我兄弟,谁要敢动他我就跟谁拼命!”李恒山拿起在玉麗山野孩子的性格,早几年的时候,村子里经常有孩子欺负他没有爹娘,带着几个玩伴要合伙欺负李恒山,都被他不怕死又勇猛的架势吓跑。

而此时的李恒山脸上,也半点恐惧之色都没有。庄毅也不甘示弱站到李恒山身边。虽然对方几名大汉气势汹汹,为了救保护过他的小山,也就豁出去了!几个大兵没有被唬住,伸手就到李恒山怀里去抢,营帐内顿时乱作一团。

两个汉子厮打着把二人放倒在地,其他人则追着小山满营帐跑,为首的黑脸壮汉差点就抓住了小山,被小山反咬一口,顿时嚎叫起来。“给我打死这条贱狗!打死它!居然敢咬我!”黑脸壮汉发狂地追着小山。其他不相干人等碍于这几个匪兵的势力,犹豫着没有人过来拉架。

正当营帐内一团混乱之时,张子明推开营帐门准备进来一探究竟。他刚想来庄毅这儿道谢,不想没进营帐就听见里面嘶叫混乱。小山乘着这个开门的机会溜了出去不见踪影。

“哎哟这这这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惹到咱们军中第一神箭手胡壮士呢!还不赶紧起来给胡壮士赔礼!”张子明其实一进来就看清了是庄毅和李恒山被姓胡的黑脸壮汉欺负,却不敢直接指责。“胡壮士真是对不住啊,我这两个侄儿刚来,不懂规矩,还望胡壮士大人有大量,饶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毛小子。在下张子明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以后在千户大人面前多多美言您几句。”

黑脸壮汉哼的一声,使了个眼色带几个同伴回到自己铺位前。这分明是在拿千户大人压他,可是没办法,谁叫这姓张的现在和千户大人说得上话呢。千户大人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五个,却又偏偏心虚上进,一听说张子明是秀才家庭出身,当即下令张子明每日训练后去千户营帐教他认字。

据说朱元璋元帅那个大文盲,最近也在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千户这分明是想向领导看齐。张子明将鼻青脸肿的二人拉了起来,带出营帐外去。“张先生,是他们想吃了小山,我和恒山哥不许,就被他们打了的。”

庄毅捂着淤青的右眼解释道。“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张子明带着二人走在营帐间,背着手,焦虑地皱着眉头。

“这个姓胡的兵卒是你们总旗的亲兄弟,兄弟二人皆是土匪出身,早几年杀了官府的人才投奔军营。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平日里也很得千户器重。只是这兄弟二人一直以来匪气不改,千户大人才没有向上提拔。

你们得罪了这人,怕是以后在他们兄弟手下,容易被他们找由头欺负了。”此时的红巾军编制中,一个千户下管辖十个百户,兵员约1000人;一个百户下管辖两个总旗,兵员约100人;每个总旗管辖兵员约50人。“难道这军营里就没了王法吗?!”一个总旗就敢在军营中横行霸道,李恒山十分愤然。

“如今这世道混乱,军中龙蛇混杂,有吃不饱饭拿命来军营里混个饱饭的,也有像恒山这样有将军报复的平民子弟,有像我这样的读书人,自然也会有像胡氏兄弟那样的匪爷。你们年纪尚青,不善处世之道正常。平日里不要意气用事,这些人少惹为妙。”

“那我和恒山哥以后怕是少不得被他们欺负了。张先生平日里也不能一直伴我们左右,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庄毅气馁着问道。今天一顿打,右眼被那土匪弟弟的手下揍得乌青,别说前世女儿身时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现世这十几年来,也不过儿时和玩伴推搡滚打几下,从来没有受过今天这种鸟气。

若是按着这情况下去,以后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这可没法活了。“如今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二位年轻气盛,怕是受不得这样的气啊。”张子明思索良久,卖起关子来。

“先生但请赐教!”庄毅认识张子明不久,却时常被他那股时而大义凌然,一身正气,时而低三下四,为求自保能屈能伸的老江湖气息所折服。看他身形瘦小,文弱书生一枚,却能在这军中混得开,实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上策是找靠山。

像子明这般,有千户照应,自然是不用害怕他们找麻烦。不过二位刚来军营,军中各方面都不熟悉,此策怕是不可行。下策是拜服于他兄弟二人之下,受几天欺凌忍让一段日子,做些溜须拍马的小功夫,他们自然不会多加为难你们。”

张子明说出自以为聪明的办法,看他得意的表情,差点就要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拜倒的样子。庄毅和李恒山相顾无言。很明显,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腆着脸去讨好那个军中恶霸。

“子明这里有一计,不知二位可受用。这总旗之弟善射箭,百步穿杨不在话下。明日恒山可装作与其比试,败给他。

而后对他溜须拍马一番,表现出臣服于他的样子,此法对他十分受用。以后你俩自然就不会被他们所恶意欺凌了。”子明显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抵触,自顾自的又说了一番。

这算是什么鬼主意嘛。被打被欺负的人是他们,却要向那个土匪恶霸低头谄媚?低三下四想尽办法地讨好坏人,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庄毅和李恒山不语,心照不宣地有着一样的想法。

子明见状,便不在说下去,带着二人要了出军营的口令,到应天城夜市逛了一番。可惜大战在即,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早早关了铺子,只有零星几家茶馆还点着烛灯,招呼着往来甚少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