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胡一直在落月楼养伤。除了端茶送饭的两个侍女外,他没有见到过其他人。每日午后,侍女会引领他在一个小庭院转转。他一直很守规矩,不多提要求,也不多说话。常年奔波行走,难得安身静休,谭胡十分珍惜这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些日子,谭胡一直思考着刀主大会和寻刀会期间发生的事情,思来想去,不得头绪,而蝴蝶镖的出现,使他想弄清楚这些事情的欲望更加强烈。
  天气转冷,谭胡掐指算着,霜降节气已经过了三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如初。
  谭胡在房间里盘膝打坐。隐约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睁开眼睛,调匀呼吸。
  “请问有人吗?”谭胡听见脚步声止于门口。
  两下轻轻的敲门声之后,一个侍女从门外走进来。
  谭胡起身,相迎一笑,觉得今天侍女来得早了许多。
  侍女点头一笑,“我家楼主请您到客房用饭。”
  谭胡稍一迟疑,点头应允。
  “请。”谭胡跟在两个侍女之后走出房间。
  回廊九转,廊在奇花异草间。谭胡看向四周,好大一方庭院,阳光洒满花草,恍如世外桃源。他第一次走得离房间这么远。穿过回廊,绕过雕花的玉石屏风,谭胡被引领进一座大厅堂。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桌面上摆放着十几个圆盘,盛满菜肴。桌子周围摆放着六把高背椅子,两把椅子上坐着人。谭胡认出她们正是自己第一次醒来时见到的两个老妇人。
  钱婆微笑着点头示意谭胡坐下。两个侍女拉动她们对面的一张椅子,谭胡点头还礼,慢慢坐下。钱婆示意两个侍女退下。
  “喝茶。”钱婆端起自己的茶碗,向谭胡举了举。
  谭胡点头还礼,端起面前的茶碗,呷了一口,茶香清透,顿觉神清气爽。
  “自己种的茶,还喝得惯吧?”
  “好茶,好茶。”谭胡又呷了一口。
  “休息得怎么样?”
  “多谢照顾,休息得很好。”
  “身体恢复得如何?”
  “还稍微有些不适。”
  “那可是蛇毒,幸亏救得及时。”钱婆目光闪烁,“不过朋友的内力确实是深厚,一般的人可挨不得那么久。”
  谭胡点头一笑,“敢问二位前辈怎么称呼?”他虽认出了龙头老太奚红叶,但未敢贸然称呼。
  钱婆看了一眼身旁一言未发的龙头老太奚红叶,淡淡一笑,“我们不过是山野老妪,不值一提了。”
  谭胡愣了一下,“那,敢问是哪位恩人相救?”
  钱婆“嗯”了一声,侧头向外,“请三位小姐过来。”
  谭胡循方向看去,从外走来三个女子。其中两个女子都是身着白衫,都是习武之人的短小打扮,面容姣好,仔细看去,相貌十分相近,像是一对孪生姐妹。另外一个女子,一身粉色衣裳,宽袖长裙,步履轻盈,落落大方。谭胡看着粉衣女子的容貌,不禁定住了眼光,轻叹一口气,心中赞到“好一个绝色佳人!”
  三个女子走到桌子前,向两位老妇人施过礼,又转向谭胡小施一礼。谭胡急忙欠身抱拳还礼。钱婆伸手示意她们坐下。
  “是我老姐妹的两个孙女和我家的小女琴若救了你。”钱婆向她们三个指了指。
  谭胡起身抱拳当胸,“多谢三位侠女相救。”
  陈思长和陈思年起身抱拳还礼,“林中偶遇,举手之劳。”琴若也站起,略一俯身。
  谭胡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在望京坡外树林中与三个女子偶遇的经历。他记得那三个女子的装束也是两白一粉,而那两个白色装束的女子也是相貌相近,像是孪生姐妹。谭胡看着陈思长和陈思年,回忆着那晚自己的所见。谭胡确定在树林中见到的三个人正是搭救自己的三个女子。如此说来,琴若就是那晚弹琴的粉衣女子,谭胡把目光看向琴若,忽然想起吕善当跟他说过,落月楼有一个叫做琴若的姑娘,在望京坡很是有名。
  “琴若。”谭胡不禁说出声来。
  一直一言未发的奚红叶见此情况,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咳嗽一声,“请客人用饭。”
  谭胡回过神来,自觉失礼,脸上一热。再看,琴若面色绯红,已经坐下低头端起碗来,而陈氏姐妹一脸严肃,目露不快地看向谭胡。
  谭胡默默摇头,尴尬一笑。
  钱婆看了看谭胡,“粗茶淡饭,谭壮士不要客气。”
  “丰盛至极,十分感激。”
  “谭壮士师出何门?”
  “没有什么门派,随便练的,拿不到面子上。”
  “谦虚了,凭你的内力,在江湖上也算得上高手。”钱婆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咀嚼半晌,“你是否认得打伤你的暗器?”
  谭胡停住碗筷,看着钱婆,“不认识。”
  钱婆点点头,一言未发,继续低头吃饭。
  “您可认得?”
  “我一个山野老妪,哪会认得。”
  饭局安静,碗筷声与咀嚼声毫无遮掩。
  谭胡放下空碗和筷子,擦了嘴擦。
  “吃饱了?”钱婆端着碗看了看谭胡。
  “吃得很饱,多谢款待。”
  奚红叶放下碗筷,“我们这还有事情,就不留朋友了。”
  看来是自己饭前的失礼之举惹恼了主人,谭胡边想边看了看一直低头吃饭的陈氏姐妹和琴若,心中一阵懊悔。
  “伤你的蝴蝶镖我先留下,一会让下人把你的东西给你送过来。”奚红叶目不转睛地看着谭胡。
  谭胡把目光迎向奚红叶的目光。这个老妇人怎么会认得蝴蝶镖?谭胡强颜一笑,“我想带走蝴蝶镖,以便寻找仇家。”
  “不行。”奚红叶目光瞬间变得尖锐。
  谭胡眉头一锁,目光中顿生怒气,但转瞬即逝,把目光投向她身旁的钱婆。
  钱婆咳嗽了一声,“谭壮士,我的老姐妹酷爱武林中的暗器,想借此镖玩赏些日子,这样,朋友你留个地址,过些日子我们把镖托人给你送去。当然,这个期间我们也全力以赴帮你寻找仇家,可好?”
  谭胡看了钱婆许久,“我还要在望京坡逗留些日子,那我临走前再来取镖。关于寻找仇家的事情,就不劳恩人费心了。”谭胡转向陈氏姐妹和琴若,抱拳当胸,“救命之恩,终身不忘,小生谭胡,希望今后能报恩之万一。”
  三个人一一回礼,只是笑得颇为勉强。
  钱婆吩咐侍女取来谭胡的刀以及随身物件。谭胡拿好东西,起身告辞。奚红叶一直面色阴沉,一语未发。
  饭局散去。陈氏姐妹与琴若回到楼上琴若的房间,钱婆与奚红叶来到小室喝茶。
  “你这脾气,还是那么大。”钱婆给奚红叶倒了碗茶。
  奚红叶哼了一声,“这个谭胡,也是个贪恋女色之辈!”
  钱婆呷了口茶,“你这么敏感,还是与当年欧氏兄弟的事有关吧?”
  奚红叶看了一眼钱婆,“好色之徒本就可恶。要知道这小子是这等货色,当初就不救他了。”
  钱婆一笑,“男人见了美女总要多看几眼,更何况我家琴若这倾国倾城的容貌。”
  奚红叶含茶在口,抿嘴一笑。
  钱婆低头呷了口茶,暗自琢磨,这个叫谭胡的人内力如此深厚,会是哪个门派的高手呢?
  伙计多胜正打扫着门前的石阶。地上洒满了午后的阳光。小酒馆里没有客人,桌椅整齐干净地摆放着。
  谭胡走上前拍了拍多胜的肩膀,多胜抬头一看,喜上眉梢,“谭爷,里边请。”
  谭胡一笑,“你忙你的,不要客气。”说着走进酒馆,坐在离窗最近的桌子旁。
  多胜满脸笑容地从柜台后取来酒碗和一坛子好酒,摆在谭胡面前,“我家掌柜子说这几天不限量,大家随便喝,也特别交待,如果谭爷你来了,就拿这‘不老红’招待您。”
  谭胡看着多胜,“哦,那你家掌柜出门了?”
  “是啊,昨天走的。”
  谭胡点了点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多胜挠了挠头,“这个,不知道。”
  谭胡一笑,“今天来喝酒的客人不多。”
  “是啊,这几天,人一直不多。可能是因为那些练武的都离开望京坡了吧。”
  谭胡把酒碗停在嘴边,“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多胜瞪圆眼睛,“谭爷不知道吗?玄黄刀血洗少林寺了。”
  谭胡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天前听一帮酒客在店里说的,霜降那天,白衣人手持玄黄刀在嵩山少林寺大开杀戒,还放了一把大火,少林寺损失惨重。”
  谭胡眨着眼,“你家掌柜说过去哪里了吗?”
  “没有,只是说出去几天。”
  谭胡点了点头,低头喝起酒来。
  “那,谭爷您慢用。”
  谭胡一笑,“你忙。”
  酒味香醇,酒温偏冷,酒色微黄。谭胡又倒了一碗酒,轻轻摇晃着。蝴蝶镖出现在玄黄刀的事件中,难道师父与玄黄刀或者白衣人有关?以谭胡对师父的了解,师父是绝不可能踏足武林半步的。那么,江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携有并且会使用蝴蝶镖?不可能。谭胡慢慢喝干碗里的酒,看了看门外的斜阳,喃喃道,“好久没有回大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