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虽有微光,吕善当仍然辨不清方向。已经无法找到伊胜雪和安情,他只顾着拼命向前奔跑。
  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疼痛。吕善当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他爬到一棵树旁,倚树而坐,用双手将左腿搬到正前方,探身仔细看了看伤口,手握箭杆,稍微一摇晃,即疼痛难忍。看来已经钉进了骨头里。吕善当长长呼出一口气,额头上布满汗珠。
  正当吕善当欲忍痛拔箭之时,一阵金属相撞所产生的“叮当”声响起,由远而近。吕善当一愣,举目寻望,一个白发人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白发人背背一把玄黄刀——刀上二十四枚铜环,十二枚金黄,十二枚鲜红。来者正是白发欧飞羽。
  欧飞羽走近吕善当,在离他三步远处站住,低头看着吕善当。
  吕善当仰头聚拢目光,仔细打量着欧飞羽。他记得数个月前,武当山下荒野间,恶战幽冥四煞时曾见过这个白发人。
  吕善当的面纱已经撤去,容貌显露无遗。欧飞羽打量半晌,记忆里不曾见过这个人。他抬手指了指吕善当,声音略显尖锐,“你跟白衣人是一伙的?”
  吕善当闻言一惊,暗想,看来这个白发人见到了我与伊胜雪联手救安情的场景。吕善当边想边轻轻点头,没有作声。
  “我跟上元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你放心。我也想找白衣人。”说着,欧飞羽蹲下身,看了看吕善当的伤口,“伤得不轻!”
  活音未落,一阵风刮过。吕善当猛然抬头,大叫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欧飞羽感到背后一轻,急忙回身,只见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已站在五步外,手中正握着欧飞羽曾背着的玄黄刀!
  欧飞羽心头一颤,“好快的身手!”他直身而起,面对老者,慢慢展开架势。欧飞羽正欲上前,忽觉下衣襟有人拉扯。他低头看时,吕善当正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下摆,频频摇头,低声道,“他是冷先生,快走!”
  欧飞羽闻言大吃一惊,一时迟愣。冷先生的名头在这个江湖被传了近三十年,其威慑力从未减弱半分。
  欧飞羽把手伸进怀里,指间已掐定一枚蝴蝶镖。
  冷先生用手抚过玄黄刀的刀身,同时闭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气,像在品茶,品酒或品花一般,“好刀,好刀!”
  就在冷先生旁若无人地品刀时,欧飞羽突然将手从怀里拽出,指间衔镖,正欲打响指发镖。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冷先生手中的玄黄刀刀尖竟然已经刺向欧飞羽的咽喉,距之半臂,来势甚猛!欧飞羽与吕善当根本没有看到冷先生的具体动作。不是没有看清,是根本没有看到!快,不可思议的快!
  欧飞羽惊得大叫一声,情不自禁地耸肩缩颈,闭目张口,同时下意识地以手持镖向外挥挡!
  “铛!”火星四溅,转瞬即逝。
  吕善当不禁一扭头,闭起眼睛。
  安静。没有感到一点疼痛,欧飞羽知道,凭借玄黄刀的锋利程度足以让他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他咽了一下口水,咽喉依旧畅通无阻。欧飞羽缓缓睁开眼睛,冷先生正持刀看着他,目光中盛满惊奇之情。
  蝴蝶镖的镖刃架住了玄黄刀的刀刃。蝴蝶镖完好无损,而玄黄刀的刀刃上出现了虽小但十分明显的凹陷。
  欧飞羽大吃一惊,吕善当仰头看时,也是大吃一惊!
  机不可失,刻不容缓。吕善当一扯欧飞羽的下衣襟,同时大喊一声,猛地将腿上的弩箭拔下,甩手掷向冷先生,“快走!”
  冷先生收刀撤步防守,飞来的弩箭被轻描淡写地拨打到一旁。他看着欧飞羽和吕善当钻进树林,消失不见,并没有追赶。冷先生捧刀在手,看着刀刃上的小凹陷,面露疑色,是白发人内力所致,还是他手中的镖所致,还是这又是一把假的玄黄刀。冷先生边想边把目光聚在刀柄之上。他终究没有打开刀柄去寻找凌空手的心得手记,他还想用一用这把刀。
  春阳明媚,把厅堂里照得明亮且温暖,只是暖不来这冰冷的气氛。上元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越来越阴沉。他忽然站起身,背着手在椅子附近踱了数步,慢慢站住,长长叹了口气,“各位,到此为止吧,请尽快离开武当上,还武当一个清静。”
  峨眉七子,少林诸僧面面相觑,均闭口未言。
  坐在角落里的杜顺先慢慢抬起头,清了清嗓子,“诸位,我们因各怀复仇之心相聚于此,如今不了了之,着实令人遗憾。暂且散去,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他说到此,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厅堂里十分安静,杜顺先继续说道,“只是,杜某还有一个小主意,想讲在这里。”说罢,他把目光投向上元。
  上元一直背对着杜顺先,听到此,他仍是默不作声,只是稍微耸了一下肩膀。
  杜顺先提了提嘴角,“我的主意就是,各位都易容成我杜顺先的模样,分头下山。”其余人均是一愣,看向杜顺先,期待他把话说下去。上元依旧没有回身,但已经向杜顺先所在方向侧过头来。杜顺先一笑,“如果在下武当山前,遇到白衣人,切莫与之动手,而要跑,把他引到人群聚集的天柱峰上来。”
  峨眉七子之一的齐子飞眨了眨眼睛,满带不屑道,“杜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大家替你做掩护喽。”
  杜顺先看了看齐子飞,“我虽不是白衣人的对手,但白衣人要想抓到我也难比登天,倒不用劳各位掩护。只是我知道白衣人一直在找我,我便把我这张脸作为诱饵来引他。只要一下武当山,各位便可除去装扮,各归贵所。”
  善通双掌合十,“贫僧觉得杜先生此计可行。只是有一点疑问,还望指点。”
  杜顺先还礼答道,“大师请讲。”
  “若白衣人发现我们中任何一个后,不动声色,暗中跟随,至武当山外,偏僻少人处出面动手,我们岂不是陷入被动?”
  杜顺先点了点头,“大师所言即是。”
  未等杜顺先再开口,上元已经转过身来,冰冷的态度稍有缓和,声音低沉道,“可在下山后到一处聚集,不见不散。”
  杜顺先眼前一亮,“在何处碰头?”
  “南路刻有‘玄黄刀诛杀于小雪’的巨石可作为汇合点。”
  杜顺先仰面大笑道,“不谋而合!我尽快为大家易容,后日辰时,峨眉七位道长,少林二位高僧,加上我,我们十人从不同山路下山。大家务必赶在太阳完全落山前到达南路巨石前汇合,到时我为大家出去装扮,而后各奔东西。期间,如果我们中任何一位遇上白衣人,即按之前计划行事。”
  “我呢?”上元突然插话道。
  杜顺先扭头看向上元,“武当事物繁忙,天柱峰上诸事要有您主持。”
  上元点了点头,“如果引来了白衣人,我当号召武林群雄合而攻之,如果没有引来白衣人,我就不送各位了。”
  杜顺先看着其余人等,大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善通低头掐指算了算,“后日就是春分了。”
  伊胜雪带着安情跑下武当山后,二人即安身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店内。由于多日奔波,惊吓过度,入店后,安情即一病不起。伊胜雪衣不解带,精心护理。其间,他无时无刻不挂念吕善当,无奈无暇脱身寻找,纵使去寻找,因武当区域地广路奇,恐也是空费力气。而伊胜雪所不知的是,吕善当被欧飞羽搭救后,就住在距伊胜雪所在之地不远的另外一家客店里,养伤调理。
  吕善当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善。因伤及腿骨,非数月休养,否则难以恢复,他只能暂放诸事,尽力静心。欧飞羽不离其左右,每有空闲,即问起与伊胜雪相关之事,碍于情面,吕善当谨慎作答,但似乎一直达不到欧飞羽的期望。欧飞羽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反复询问,令吕善当心烦意乱,苦不堪言。而对于吕善当的诸多询问,欧飞羽非拒即转,默胜于言,更是令吕善当不禁心生戒备与厌恶。
  “明日就是春分了,我得上武当山去看看。”欧飞羽声音略显尖锐,目不转睛地盯着吕善当。
  吕善当余光流转。他很讨厌欧飞羽以如此眼光相视。他没有正眼看一旁欧飞羽,只是盯着他受伤的腿,苦笑道,“我倒也想去看看。”
  “或许能找到伊胜雪。”欧飞羽尖笑一声。
  吕善当闭上眼睛,感到周身生出许多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