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没带钱?”
  吴巨循声看去,只见奚怀若正站在他对面,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吴巨一时苦笑不得,向奚怀若深施一礼道,“老人家,您就饶了我吧——”
  奚怀若哈哈一笑,走到柜台前向掌柜道,“掌柜,结账。”
  掌柜看了一眼吴巨,又看着奚怀若问道,“老先生,你们是一起的?”
  奚怀若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用拇指与食指夹着慢慢放在柜台上,轻声道,“不用找了。”
  当奚怀若把手拿开,只见银子的一半已经没入了台面中!
  见者无不惊骇。吴巨惊得目瞪口呆。
  奚怀若背着手,缓步走出饭馆。吴巨急忙跑出去,毕恭毕敬地跟在奚怀若身后。
  待走了一段路后,奚怀若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吴巨,笑眯眯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有事吗?”
  吴巨脸色一红,低头道,“老人家,您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奚怀若咪缝着眼睛道,“刚才在饭馆,你没钱结账,为什么不动武以求脱身呢?凭你的身手,那些人肯定拦不住你。”
  吴巨摇头道,“吃人家饭岂有不给人家钱之理?习武之人怎能以武欺人?”
  奚怀若点头道,“不错,孺子可教也。”
  “老人家过誉了。”吴巨抱拳施礼道,“敢问老人家是哪位高人?”
  奚怀若摆手道,“山村野叟,不值一提。”
  “啊——”吴巨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吴巨,我希望你能帮我办件事。”
  吴巨抱拳当胸,答道,“请老先生直言。”
  奚怀若从身后取过一个包裹,递给吴巨道,“这里面有一套天成铠,可以抵挡玄黄刀,你帮我去街边把他卖掉。”
  吴巨接过包裹,瞪大眼睛看着奚怀若,不解其意。
  奚怀若笑笑道,“我会在附近保护你,如有意外,我定会出手相助。卖铠甲要比卖艺更容易赚钱,卖了后,钱归你。”
  吴巨看着手里的包裹,思量片刻,微笑道,“老人家,钱我不要,我想要点别的——”
  “要什么?”
  “要您教传我几招武功!”
  奚怀若闻言,哈哈大笑,慨然应允。
  乔待奚最终还是选择离去。在双子门停留的这些日子,是他离奚红叶最近的一段时光。可是,咫尺天涯。乔待奚忽然体味到这个词所蕴[m.kanbaapp.com]藏的无限感伤与无奈。这些日子里,虽然他每天都可以见到奚红叶,但毫无机会与其独处,也没有过多的话语可以相谈。乔待奚发现虽时过数十年,虽然陈长年已不在人世,但奚红叶对陈长年的感情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深爱,依旧浓烈。而她对他,虽然已不似曾经那般冷漠,但仍刻意保持着距离,因陈长年的曾经存在而产生的距离。乔待奚忽然明白陈长年之于奚红叶,与奚红叶之于他乔待奚是一样的,一样无可替代,一样不会因时间的冲洗而淡去,而消逝,反而历久弥坚。
  乔待奚骑在马上,回身向奚红叶,钱婆,琴若,陈氏姐妹等人施礼道别。他把目光停留在奚红叶的脸上,目光中盛着无限柔情。
  琴若看着乔待奚投向奚红叶的目光,忽然想起谭胡每次看她时的眼神。
  奚红叶满面笑意,迎着乔待奚的目光看去,像看着一个友人,一个可能不会在她生命中留下太深印记的友人。
  乔待奚忽然展颜一笑,转回身去,一声吆喝,抖动缰绳。马驮着他,跑向远方的夕阳。
  钱婆看向奚红叶,奚红叶也把目光投向钱婆。二人对视片刻,奚红叶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庭院走去。钱婆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奚怀若赶到了双子门。
  孤灯一盏,独明一点,奚红叶正在屋中静坐。此时,其他人都已睡去,双子门中一片宁静。
  奚怀若站在庭院中央,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叶子,甩手将其投向奚红叶房间的窗纸。
  “啪”一声轻响。
  奚红叶闻声,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的灯火。屋中立即陷入一片漆黑。奚红叶跃向屋门,抬手轻推,门缓缓而开。未待屋门全敞,奚红叶忽然飘身到窗旁,推窗而出。
  奚怀若看着站在对面的奚红叶,轻声道,“是我,是我。”
  奚红叶一见来者是奚怀若,立即放下戒备,轻声问道,“有事?”
  奚怀若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有事到屋里说。”奚红叶说完,转身向屋中走去。
  灯火重燃,屋中再次明亮起来。
  奚红叶坐在木凳上,低头不语。奚怀若坐在奚红叶对面,细细看着她,眼中满是怜爱。
  半晌,奚怀若开口道,“你没有离开这里,我就放心了。”
  奚红叶依旧低着头,轻声道,“你来,只是为了这事?”
  “不,还有一事。”奚怀若稍加思索,向奚红叶问道,“除了双子门的门人弟子,你有没有传授过他人打镖的手法,有没有给过他人蝴蝶镖?”
  奚红叶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快,正色答道,“没有。”
  奚怀若自怀中取出从欧飞羽那里得到的蝴蝶镖,递给奚红叶道,“这么说,凡是有蝴蝶镖的,会打蝴蝶镖的都是双子门门人?”
  奚红叶接过蝴蝶镖,点了点头。她把镖捧在掌心,仔细观看一阵后问道,“这镖从哪里来?”
  “我在牛尾镇发现了玄黄刀。这蝴蝶镖是持刀者向我打出的。”
  “哦?那你没有受伤吧?”奚红叶看向奚怀若,眼中突然现出一丝关切。
  奚怀若好久没有见到奚红叶向他投以这般眼神了,与他好久没有听到奚红叶称呼他“父亲”一样久。奚怀若略显兴奋,又有些莫名的紧张,摆手道,“没有,我怎么会受伤。”
  奚红叶淡淡一笑,又低下头去。
  忽然,奚红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迅速取来一碗净水,将蝴蝶镖放入水中。水并无变化。他又取出一根银针,手持银针,将其半截没入水中,少顷,自碗中取出银针,拿至灯旁观看。曾如水的半截银针竟现出黑色。
  镖上有毒!
  奚怀若见状,不禁皱起眉头。
  奚红叶看向奚怀若道,“打镖者长什么模样?”
  奚怀若眨动眼睛,回忆半晌,慢慢道,“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他忽然眼前一亮,继续道,“此人头发很短,应是刚刚生长出来。头发是白色的!”
  “白头发?!”奚红叶闻言,不禁瞪大眼睛。她已想到此人就是欧飞羽。
  奚怀若发现了奚红叶表情的变化,问道,“你已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奚红叶盯着奚怀若,轻轻点了一下头道,“应该就是那个不肖门徒欧飞羽!”
  “欧飞羽——”奚怀若重复着这个名字,喃喃道,“他也姓欧——”他已经料到欧飞羽就是欧公冶的儿子。奚怀若再次向奚红叶问道,“你要去江湖上寻找的人,就是这个欧飞羽?”
  “不错。”奚红叶把目光投向窗外道,“看来,他是来找我的!”
  “你们之间,如何结下的仇恨?”
  奚红叶沉默半晌,说起了与欧飞羽结仇的经过。
  一席话后,奚红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如今前来,当是有备而来。”
  奚怀若听完奚红叶的叙述,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女儿奚红叶收了曾经好友欧公冶的儿子为徒,更没想到她会杀了欧公冶的一个儿子。而这一切,他时隔十余年才知道。如此观之,欧氏父子此次携玄黄刀前来,只为报仇!他们已到牛尾镇,不出十日,便可赶到双子门。奚怀若想到此,紧紧皱起了眉头。
  奚红叶看向奚怀若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会有所准备的。”
  “准备恶战一场?”奚怀若边说边盯着奚红叶,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奚红叶冷冷道,“别无他法!我杀了欧行羽,他的哥哥和父亲来找我报仇,理所应当。欧飞羽坏了我双子门的规矩,杀了我的门徒弟子,背叛师门,我当诛之,以正门规,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都是理所应当。”奚怀若点着头道,“只是,你的门人弟子都派到江湖上去了,难免势单力孤。”
  奚红叶挑动了一下嘴角,冷笑道,“区区一个欧飞羽,我还是对付得了的。”
  “他们有三个人。”
  “十个人又如何?!”奚红叶的语气中充满傲气。
  奚怀若站起身,背着手向屋外走去,边走边叹气道,“解铃终须系铃人——”
  奚红叶看着奚怀若走出屋门,不禁也站起身,跟随而出。当她走到院中,已不见奚怀若的踪影。
  天苍苍,沙茫茫。
  四匹马在天地间驰骋。马上四个人皆是单身匹马独行。他们之中还没有任何两个相遇。
  吕善当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的奔跑而上下起伏。他背后的玄黄刀刀身上的二十四枚铜环也随之叮当作响。
  再行数里便可见牛背镇,过了牛背镇一路向北,便可达双子门总舵。如果顺利,当晚即可到达目的地。吕善当心里盘算着,又抖动了一下缰绳。
  单人匹马迎面而来。吕善当聚拢目光望去,一时看不清来者的模样。
  马快风疾。二马越来越近。
  谭胡!
  吕善当!
  二人几乎同时认出了彼此!
  吕善当并没有减慢马速。他把目光从谭胡身上移开,投向前方的大路。
  谭胡目不转睛地看着吕善当,逐渐将手中的缰绳收紧,胯下马越来越慢。
  二马交错!
  吕善当用余光扫了一眼谭胡。谭胡满面惊讶。
  突然,谭胡腾身而起,跃离马背,扑向吕善当!
  吕善当身体一晃,顿感后背一轻。他反手摸去,发现玄黄刀已被摘走。吕善当猛地一拉缰绳,胯下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停住脚步。未等马蹄落地,吕善当已飞身而下,站定在黄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