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挂普洱中毒之事,我也没了找白悦兮寻问的心思,同其他大夫一样开了些止疼的药,径直回了倨王府,仔细翻开铁托将军赠的那一沓医书。要是铁托将军现下在就好了,他定有办法解毒,我边看边想。“你这一天窝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忙什么呢?”姜枫进来打趣道。


“普洱中了毒。”现如今面对他,我全然没有隐瞒什么的必要。姜枫扬头思索,“普洱?可是那浣沙城普洱城主?”听得出他在提到“浣沙城”时依旧割舍不下的缱绻情意,那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喜怒哀乐。


“正是。”我点头应他的话,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姜枫,你有多久没去过浣沙城了?”“很久很久了吧,自十五年前来到天烁城,便再没回去过了。”姜枫的神色有些许迷离,似极力回忆着,“亓萧哥率军攻入皇宫那天,皇姐带着我与阿生在心腹的掩护下逃离出宫,开始了流亡生涯。


再远些的地方我们不熟悉,不敢贸贸然前去,皇姐又本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想法,那五年来我们多半藏身于与浣沙城相邻的苍月城、青玉城。”末了,他微微扬起笑,语气怀念满足,“你知道吗,皇姐自小便比我聪慧有胆识,那五年虽过得提心吊胆,我却最感幸福,因为我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皇姐都会在身边。”遥想当年年仅十六岁的皇后带着更为年幼的弟弟辛苦逃亡,整日担惊受怕,困苦难言,换了是我,决计坚持不下去的。


那样的皇后,该是得坚强成什么模样?我动容点头,“听闻前朝宁瑶长公主能文能武,慧质兰心,堪比男儿,她自然不会让你们受一丝损伤。”只是,“后来皇上是如何寻到你们的?”提起这,姜枫扯了嘴角牵强一笑,万分苦涩,“亓萧哥张贴皇榜,大张旗鼓地搜捕,许是有人眼馋赏银便多留了个心眼儿认出我们来,悄悄告了密。亓萧哥愧疚亲手毁了我们的国,却更加舍弃不下皇姐,只是皇姐的性子你也知晓,宁死不屈,当时若非为了我与阿生,她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痛苦。”


就是说…“皇上那时拿你与…小皇子要胁皇后?”“自然。”姜枫艰难点头,苦笑更甚,“我们自是不情愿的,亓萧哥竟下了狠手。”他的眼神攸地冷凝,唇角亦带了几丝僵硬。


“我这一身病便是拜他所赐,没有灵丹妙药续命,我断活不到今日,而灵丹妙药大都珍贵难寻、价值千金,除了他,无人负担得起。”看上去温和淡然的皇上竟会如此狠心…我不寒而栗,背负国恨家仇、自己的弟弟又是被他毁害至此,皇后对皇上的怨恨…该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时常手脚冰凉,大咳吐血,无法享受一个正常人能拥有的幸福喜乐,纵使将天下权势尽握手中又有何乐趣可言?于姜枫,这些年大抵过得很痛苦很绝望,我为他心疼不已,只紧紧握了他冰冷无温的手。若是可以,我愿拿十年寿命换他一世笑颜。


姜枫敛绪,对我报以微笑,似轻起的风,刮开心尖儿密密麻麻的疼。他反手紧裹我的小手,语气轻柔低回,“我以为自己会无望地过完此一生,如行尸走肉,却不曾想遇见了你。”似想起初见时的情景,他的笑意渐浓,“我见过不少女扮男装的样子,只有你的最不像,明明那般瘦小无骨,仿若一阵风便能刮跑了。”


见我张口欲言,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原是那郭淮仗着自己父亲乃吏部尚书,又一贯与我交好,这才想干出些事好入我的眼。对于你那朋友的死,我有责任,亦深表歉意。那日我请你们来,本是想看看勇破命案、胆识过人的两位少年究竟何模样。”


乍然听他提起胡易,我不由想起那张总是带笑的脸,心下顿时黯然。只是果真如他所言,那,“默书后来确实被人抓去了的。”“这个…”姜枫冲刚从门外进来的李管家努嘴,“你且问问管家,若他擅自下了令,那便是我的过失,如若不是,那…不太好说了。”


李管家连连摆手,表情甚是严肃,“我一生忠于王爷,没有他的吩咐,老奴断然不敢擅作主张。”一股寒意从心底沁出,如汩汩流水,爬过全身各处,我明显感受到了自己肌肉的僵硬。不可能!古殇万不可能会设计于我!可是,利用穆阳与默书要胁你进倨王府、接近倨王爷又千真万确,即便他不知情,事后不也未加阻止?心里另一个声音冷冷道,没有一丝温度。


“若我猜的不错,白侍郎之事确乃亓殇兄弟俩为之,目的,你也是清楚的。”姜枫的神情又是疼惜又是惋惜,他盯着我缓缓道。我骤然冷了声调,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倨王爷定也知晓他们为何要演这么一出好戏了?”姜枫不怒反笑,拿眼神安抚我的情绪,“自然,本王不过一个病殃子,能让大皇子二皇子皆看入眼的,怕只有号令‘夜阑七十二骑’的虎符了罢。”


“你知道,什么都明白于心,何苦这一年多来拿我当猴耍!是,他们所图的确实是虎符,你日日看着我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靠近你,定觉得可笑万分吧!你是高高在上、权势遮天的倨王爷,我蠢到要和你斗,真真让人笑掉大牙,你且尽管笑好了!”我,再一次地失控了…姜枫似明白我的酸涩难堪与委屈,倾身过来拥住我,温暖和煦的声音轻拂过耳,“我哪里会笑你,初见时并不觉得有多特别,直到你说出那番‘人心有所依靠’的话来,我便在心里想,这样的一个丫头,留在身边必定不错。谁知,命运真的把你带到了我面前,尽管,这场相遇是场设计,我却是觉得庆幸的。”他的嗓音逐渐染了笑意,如片片轻柔的羽毛掉落心上,莫名让人心安。


“犹记得你失忆初醒来,对我的问话嗤之以鼻的模样,我心想赫赫有名、人人畏怕的倨王爷竟被个小丫头给鄙视了?我当时只是紧张,不敢相信你就在我面前,且以全新的记忆,那种欣喜期待又紧张无措的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好运,我疼你宠你关心你,当真不是要看你的笑话,我是真心拿你当做红颜知己。”最后一句柔软的话直击心脏,我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落,一发不可收拾。


“我当时亦怕的要命,怕你不收留我,怕你看出破绽,怕你查出何蛛丝马迹,怕你…我努力用一副纯真无忧的样子掩藏所有的害怕不安,真的,那段日子我过得度日如年,如履薄冰。”每每想起初来的几个月,我便心惊不已,委屈难过不是没有,只是,我也庆幸再次相逢了姜枫,这个温和、善良、宽容、内心柔软的世上独一无二的男子。念及此,我的声音也不禁多了暖意,“对你的关心心疼亦是在后来点滴的相处中渐生的,我喜欢看你笑,听你说话,参与有关你的一切。


这种仿若与生俱来的情感,如你所知,是知己之交,蓝颜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