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管家的操持下,其他乡亲被派人送回青玉城,我爹娘及白老板留在了倨王府养伤调理。我除了日日守在爹娘身边,喂他们吃药,同他们讲话,几乎不曾离开过一步,对于姜枫、洛风与古殇古涉的恩怨纠葛一概不理。白悦兮亦天天来,呆上个半日的功夫离开,于我自然没有过好脸色,白老板的气色却倒是渐渐红润,状态明显强了许多。


紫苏整日瞧着我们这一群人,又是替我愤然又为洛风着急,总趴在我耳边嘀咕,“姑娘啊,大皇子那般不仁义你万没有必要为他伤心难过,奴婢也没想到大皇子会是那种人,当真叫人寒心。可洛风公子就不同了,他为了姑娘你挺身而出,哪怕付出性命亦不惧,眼下他来了王府,即便你对他有何不满,也不该不理不睬。大皇子他们为何要抓洛风公子,难道姑娘你一点儿都不好奇也不担心吗?”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反倒是爹娘他们无辜受了那许多苦,我兀自在心里暗语,脑海却清晰浮现初遇那次洛风为我包扎伤口、背我下山的情景来。


唉,这许多人已嵌入我的生命,不论如何,我自是无法坐视不理的。头疼半晌,我还是起身去了姜枫书房。姜枫与洛风正在房内交谈,我驻足窗下,开始偷听。


“你们当时离开后,王公公一直服侍在身边,直到八年前他病逝。”洛风的声音沉稳平和,早已不复七年前少年模样的清脆铿锵。时间将他变成了淡然隐忍、情绪皆藏于心的真正的男子。


这,我是欣慰的。接着开口的是姜枫,语气里满是疼惜与亏欠,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的表情。“刚开始那几年亓萧哥并不放心皇姐,我们处处小心行事,亦不敢去探望你,生怕暴露了你的行踪,可你后来离开,又何苦不通知我与皇姐,这许多年我们没有一天好过过。”


洛风似是笑了,轻轻的,却无端让人揪心。这是个会令我心疼的人。“那时我只想一心逃离,逃离济朝小皇子的身份,逃离报仇复国的枷锁,更何况你与长姐乃龙凤胎,心有灵犀,感情深厚,自是我无法比的,我便想,即便我不在了,你们定也能活得很好。”


“你说这样的浑帐话皇姐若是听见了得多伤心!当年她无力救你,日日自责内疚,觉得无颜面对父皇母后,你如何对得起她?阿生,终究是我亏欠了你与皇姐,我身为你的皇兄,这么多年从未为你与皇姐做过什么,反倒要你们一个饱受寂寥之苦,一个历经生活之艰,都是我无能。”心底有莫名情绪往外涌,我有些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两个男子如预料中一脸悲凄惘然,苍白得让人无法汲取一丝力量。


压了压心绪,我开口道,“姜枫,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愿意它发生,只能说,造化弄人。世事大多不能遂人心愿,甚至还要同你玩上一把,我们无力阻挡,只有去面对。这十五年,皇后过得苦,姜枫亦不好,洛风自不必提,可是过去的已然过去,若是一味沉溺于不可挽回的遗憾痛心中,你们要如何拥抱明天的太阳。”


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吧,至少现在,我们还完整在一起,还有任何幸福与弥补的机会,还能真切看见彼此的笑脸,不是吗?沉默,良久的压抑的沉默,洛风兀的笑出声来,不似苦笑,全然笑得轻松释怀。“皇兄我猜你此时的心情定同我一样,都在暗道:此一生,多庆幸遇见了眼前这个叫佟好运的丫头。”他的笑如新挂枝头的那一轮明月,光滑莹润,让世间一切黯淡,出口的话亦让花儿羞红了脸。


姜枫同样噙了疏朗淡笑于嘴角,合道,“阿生,你与我,亦是心有灵犀。”两个大男人打趣我一介小女子,好没脸皮。我感觉自己的双颊愈来愈烫,大窘,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一双眼紧盯着两人,我深感委屈。“瞧瞧这副模样,定是委屈得很呢。”姜枫不忍,走近我揉了揉我的发笑着冲洛风道。


洛风缓步走来,“好了,我们不欺负你便是了,快别这样啦。”“皇兄,我从未怪过你什么,如好运所说,这些并非你的错,你毋需再自责。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若还不把握在一起的时光,岂不辜负了命运安排的这一场重逢?”记忆中的洛风话很少,修长双手轻抚琴弦,一弹便是大半日的功夫。


苏东坡在文中言,“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我便觉得洛风就如那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世外人,虚幻缥缈,遥不可及。可眼下,他的面容是真实的,笑是真实的,体温与气息是真实的,这样的他,重拾了缺失已久的亲情兄弟情,人间烟火味骤浓,我更乐意见到。李管家进来宣告了另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佟姑娘,你爹娘他们苏醒过来了。”爹真的消瘦许多,离开时穿着合体的白袍现松垮地套在身,似将他整个人裹于其中,脸色苍白如纸,晕然不开任何的色彩,我心疼愧疚不已。不论付出何代价,定要治好爹的怪病,我暗暗对自己说。


而娘呢,眼角明显加深的皱纹是无情岁月的冲刷,面容愈发粗糙暗沉是繁重家务的考量,她也老了。娘看见飞奔而来的我,先是呆了,继而一把抱住我大哭出声,“好运,真的是你!是你吗?你去哪儿了…娘快担心死了…”我回抱紧娘,眼泪哗哗流了下来。爹从怔愣中回过神,眼眶亦迅速泛红,一手扶住情绪不能自已的娘,一手轻抚我的背哽咽宽慰,“人没事便好,他娘,好运平安完好便是最大的幸事,你快别哭了,徒惹孩子难受,啊。


好运,你也是,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该笑,可别哭了。”一家人…爹娘刚醒来,大抵还不知晓好命不见了…我从娘怀中抬起头,带了万分愧疚不安,“爹,好命…好命他…不见了…”“什么?!”先是娘大呼一声,止住的泪又汹涌而出,“怎么会这样?他怎的会不见了呢?我与你爹被关于一起,根本不知道他的消息,可总觉得他就在身边,怎么会…”爹的震惊担忧不少于娘,却还是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边扶稳娘边问我,“好运,你是如何得知好命不见的?那日我们是一同被抓走的,即便没有关在一室,应该…”我理解爹的意思,点点头接口道,“按理说是这样,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好命在关押期间逃走了。我已在全朝张贴了告示,好命若看到,定会来找我们。”


不知怎的,我不想将古殇掳走他们又放回来的事告之于爹。末了,我紧握爹的手柔声安抚,“好命自小聪明机灵,既然他逃出去了,定会万分小心,保护照顾好自己。爹娘你们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好命的,我们一家人也定能团聚,再也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