倨王爷猝然离世震惊朝野上下,其党羽失去一大靠山皆担忧惊恐;平日对倨王爷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压抑太久的百官则面上哀痛不已,内心却额首称庆,局势动荡难料。而事后经过追查,那日突然闯进同心宫行刺的女子乃甚得皇上宠爱与信任的淑贵妃,三皇子之生母。皇上得知此事大怒,即刻下令将淑贵妃打入冷宫,并御赐三尺白绫。
就在所有人皆以为淑贵妃必死无疑之时,当朝皇后娘娘出面救下了她。而至于皇后推三皇子下水一事,三皇子苏醒后直呼姜母妃冤枉,他是自己不小心跌入河的。真相大白,淑贵妃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主动请留冷宫,为倨王爷颂经祈福,以度余生。
粗粗掠了几眼平日与姜枫交往甚密的官员名单,我命李管家依据他们每个人的喜好兴致送去厚礼以示安抚,自己则起身前往皇宫。李管家送去画轴当天,听闻皇后开始吃东西了,且十五年来破天荒地第一次去请皇上彻查此事。之后又让人带去姜枫有后的消息,皇后竟亲自出面操办了姜枫的丧事。
天下人道倨王爷乃皇上之弟,突然离世皇上不免伤心,皇后此个举动只是为了在失去姜枫一大势力之后欲重夺圣宠。但话虽如此,朝堂上皇后与倨王爷一党独大,于国之生计他们却丝毫没有耽搁,尽心尽力为乾朝百姓谋福利,这些老百姓感知甚深,所以他们哀痛倨王爷离世的心是真切的。皇后若知晓了,应该也会感到稍许欣慰吧。
只是我想,一个人得有多坚强,才能成为皇后那般的模样?同心宫的冷清寂寥我是已习惯了的,一路走过,仿佛听见了风吹的声音,似在浅吟低唱着某种神秘古老的歌谣,让人不忍细听。皇后侧身卧在榻上,身形极是消瘦,听见动静,她并未转身,只如拉家常般勿自开了口,“松尖阳雪原是出自雪域城的茶品,父皇母后还在世时曾是贡品,姜枫极爱喝。母后疼爱他,茶品一到便几乎全送去了他的寝宫,我却是不爱的,总觉得又苦又涩,全然比不得山夕城产的花雨甜茶。
现在想来,松尖阳雪的味道竟像极了人生,姜枫可是早早便品出了人生的苦涩之味?”人生是苦。自二十年前国破家亡,姜枫他便一直是如此觉得的吧。可我们皆处在这个万般皆苦的红尘俗世,挣不脱,逃不离,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这两年我在王府也喝了不少松尖阳雪,初尝时感觉与皇后一样,渐渐地却品出了它的特别。所有茶品入口皆有苦涩之感,松尖阳雪却紧接着产生一种清香馥郁之气,让人心神俱静。我想,人生的味道其实是这般,苦涩也好,香甜也罢,终归迎来心灵的平静与宁和。”
大殿重归静默,仿若很长又似极短,皇后转过身双眸看向下方站立的我,神色辨不清悲喜。“姜枫的眼光着实不错,选了你这丫头留在身边。”良久,她吐言,唇角的弧度有些许柔和。
“是,他待我极好,吃穿用度样样精细,相熟了以后,又与我无话不谈,信赖有加。”在皇都的这许多日子,我几乎都与他一起,回忆自然属他最多,此一生无法忘怀。似极明白自己弟弟的脾性,皇后难得轻笑一声,“你这话倒不假,三个孩子中姜枫的心最善,又极容易与人交心。
铁托幼时入济朝为质子,能与姜枫那般交好,便是因了此。”“人生在世,难得交一知己,我断不会让姜枫枉死,皇后娘娘你也要保重凤体。”心下动容悲痛,我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辅助皇后,保护孩子。
“现在的形势这么乱,皇上的心思又莫测难辨,您万不能倒下,为了孩子,总要撑下去。”皇后凝了眸光,表情瞬间严肃淡漠,“本宫如何不知?这宫里多少人巴不得我死,我偏偏不如他们的意。好运,孩子交给你我放心,他是我们姜家的血脉,你定要照顾好。”
“我知道。”我点头,衔接话题引出此行来的目的,“娘娘疼爱孩子之心我已在三皇子身上见到,眼下淑贵妃自留冷宫,三皇子又无人照顾,娘娘你有何打算?”提及天真可爱的三皇子,皇后脸上的怜惜慈爱之情大起,她毫不迟疑道,“皇上已同意将臻儿交予我抚养,我自会给他最好的一切。救下淑妃,便是不想他小小年纪承受丧母之痛。”
“三皇子有您这样的母后是他的福气,我听闻三皇子的陪读因此次落水事件受到牵连,被逐出宫,私心想着推荐两个合适的人选给娘娘。那二人生性皆纯,机灵聪慧,功课自不必说,望娘娘予以考虑。”是,这便是我的打算。
一旦穆阳和叶重阳进宫得到皇后及三皇子的庇护,对付古涉我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并无十分把握,在宽大衣袖中轻握紧手掌,我静待回答,只听皇后道,“两个陪读罢了,本宫相信你的眼光,准了。你明日带他们进宫来,剩下的本宫自会安排妥当。”
第一次遇见古殇他们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我们,大抵都没想到会走到今日这般境地吧。如若没有他们,我的人生绝不会是如今的光景。命运的离奇难测,当真无人预料得到。
为自己注了杯茶,我感慨万千,再抬头眼前已站了一人,纯白似雪的衣裳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冰山之感。自始至终我都猜不透他,现在我亦懒得再猜,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来了,坐,要喝什么茶?倨王府的松尖阳雪这儿是喝不到的,普洱可好?”他只是静静伫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说实话,若当年你不曾送我那朵浣沙花,我们应该只是恩人与被救的关系,萍水相逢,又各自启程。
我是浣沙花的有缘人,却打开了我们之后诸多纷杂的相遇纠葛,二皇子,你说有趣不有趣?”“你约我来,所为何事?”他冷峻的眉微微皱起,似是不耐。我菀而一笑,学他当时的话语与语气,“有事么,自是有的。”自贴身襦衣掏出一件物什,我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麽?看,我终于拿到了。”
看清那东西,他一贯冷漠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多了几分急切与不可置信。待他倾身欲要夺下,我一个闪手将其收回掌心,紧紧握住,接着笑,“当时你交换的条件是相救默书及穆老爷父子的安危,默书的失踪本就你们所为,何谈相救一说?而穆老爷自杀,穆阳进宫做了三皇子的陪读,他们的安危皆已不在你的掌握之中,那么,二皇子你如今打算拿什么来交换呢?”尽管四周埋伏了大批武功甚高的暗卫,可难保他突然出手招架不及,这一番话我说得小心。对面那人已平复下来,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我却没打算给他机会,直接一个旋身离他远了些,灿然续完自己的话,“这夜阑七十二骑的威名我先前不知,亦不曾见识过,那次大元进犯,在边关战场有幸见了一次,我就在想:这样的好东西若是我得手了,任谁拿什么都不换。
所以二皇子,姜枫将这虎符交于我,它便是我的了,我不会再将它给其他人。”末了,我似对他又似自语道,“是不是每一场对抗必须有输有赢,那么,较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