倨王爷猝逝,举国哀痛,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尽管如此,姜枫因未娶妻纳妾,更无子肆继承王位,倨王府终要被圣谕收回。领完旨,我命李管家着手去找寻新的住处,并给了小五三儿两人各五百两银子作为遣散费。姜枫不在了,我亦不需要其他人服侍,还是早早替他们谋了出路为好。


小青有孕在身,本就辛苦,跟着我们怕是愈加操劳,思前想后,我决定将她送往桐栖城安身最为妥当。不提别的,单凭了姜枫任他节度使一职,王朋定会尽心照顾小青母子。铁托师父尾随姜枫出殡队伍去了浣沙城,暗中护送,今日刚来了信说一切安好,我告诉他皇都发生的事情后,便动手准备前往桐栖城的事宜。


我与小青、紫苏是在李管家找好住处那日离开的,足足走了近一个月,终于抵达了这座令我毕生难忘的城池。王朋早已领了人候在城门前,瞧见我们远远便迎了上来。“佟姑娘,你们来了,一路可还好?”一段日子不见,年轻的男子已历练出几分男人的味道来。


我自马车上跳下来,对他点点头。“路上尚且平安顺利,有劳王节度使前来迎接了。”王朋道了声“姑娘多礼”,而后对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随行士兵立刻上前小心扶出车内的小青。


一行人同去了桐栖阁。桐栖阁本是这里的人们为纪念鹣鹣鸟情深不悔而修建的,王朋改动些许做了自己的居处。将小青安置于幽静怡然的西院,紫苏跟着去服侍打理,此时我与王朋坐于主厅喝着茶。


“对于倨王爷的突然离世,我深感遗憾。”彼此沉默半晌,王朋先开了口,表情黯沉。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死者已矣,我们能做的,只是带着他的希冀更坚强无畏地走下去。”


据闻,桐栖城目前的镇边将领与王朋一向交好,而王朋又做了节度使,争取他们十分有必要。如此想着,我复又开口,“当日拔营回京时你定也料不到姜枫会这般匆匆而去,眼下政局不稳,一堆烂摊子我一介乡下女子如何应付得来。王大人,你久居边关,不事朝政,必然看得比我透彻,你说我该当如何?”如此一番直白的话,我看到王朋神色一僵,眼里的惊诧震惊翻涌而起。


我也只是在赌,赌他对姜枫的知遇之恩,以及他的一颗耿直厚善之心。“这个…”他在我满含迷茫与凄苦的目光中欲言又止,“佟姑娘不必太过担心,恕我大胆直言,这些年皇后娘娘与王爷培养势力,把持朝纲,群臣颇为不满,百姓却确实过得安平。即便倨王爷不在了,皇上忌讳攸攸众口,短时期内想必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皇上的心思讳莫如深,古殇兄弟俩又虎视眈眈,皆只为了那个位置,而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当真不知在坚持什么,可我知道,一旦失去了倨王爷势力的保护,皇后、默书、穆阳及其他人定无法安然退出。这条路,我已经没得选了,往下走,直到我可以保得住他们所有人。“王大人句句在理,分析得极明朗,也是不可多见的,那不知王大人可有何好想法?”先探探他的意思再说。


男子拧眉沉思,表情甚是严肃郑重,良久他缓缓开口,“倨王爷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做有损他的事,只是在下远守边关,不过个小小节度使,于姑娘的处境虽感焦虑,却是有心而无力。”这话说得隐晦曲折,我只抓了表面意思来听,“王大人你有这份心便够了。”说着我抬手喝说着我抬手喝茶,自袖中飘落一物,虽迅疾捡起,还是被眼尖的他瞧了去。


“姑娘所持的,可是虎符?统领夜阑七十二骑的虎符?”他的声音里有震惊、诧异、狂喜,拥有强大而神秘力量的夜阑七十二骑无论对谁,都是巨大的诱惑。我放好虎符,稳了身子应道,“嗯,确为虎符,姜枫留下的。”继而带了些许苦恼,“纵使拥有夜阑七十二骑又如何,用人的地方诸多,他们又是不便多出面的,总免不了要寻旁的人。”


恩威并施,以前只见姜枫用过,第一次我用,也不知有无效果。王朋思考片刻,突地起身跪地道,“姑娘莫说丧气话,王朋虽人微力轻,也愿意为姑娘效犬马之劳,尽心尽力。”西院小青所住的厢房前悬了两盏琉璃彩灯,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无端添了几分暖意。


我推门进去,紫苏正在喂她喝安胎药,对于小青肚子里姜枫的孩子,紫苏宝贝得很,事事都要亲为,生怕出了什么毗漏差错。我要忙的事情很多,无法兼顾小青,自然乐得见此。“姑娘,我适才听见小家伙在小青姐姐腹中动呢,一下一下的,有趣极了。”


紫苏见我,高兴地讲道。“是吗?我也要听一听。”我欣喜,走过去亦欲俯下身去听,小青一把拦了我的肩头笑言,“才三个多月,哪里听得见了,你莫跟着紫苏那丫头瞎起哄。”


紫苏状作委屈,“我可没胡说,我真听见了。”我握了小青温热柔软的手,笑吟吟道,“人常说十月怀胎,算着日子咱家孩子该是来年的五月降生,当真是好时节呢,很期待那天的到来。”“嗯,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更会保护好腹中骨肉。”


紫苏退出去厨房熬炖燕窝滋补粥,小青定定望了我一会,有些怅然道,“佟姑娘,其实我很羡慕你。这两年你在倨王府,王爷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许多,他宠你关心你,当你是唯一的红颜知己。有时候我躲在角落看你们互开玩笑、谈笑风生的样子,真希望自己便是你。”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我说心里话。我深感欣慰,轻抚她的发丝温和笑语,“这有何好羡慕的,我倒还羡慕你呢,陪在姜枫身侧十年,见证了他从英俊疏朗的年轻男子成为那个沉稳淡然、温暖细腻的倨王爷的全部改变。这个,我是如何都及不上的,再说,姜枫能与你相处相依十载,在他心里,你的分量必定不低,你要相信他对你是有情意的。”


小青动容,用力点头,“嗯,我都知道的,即便不是男女之情,我也已经很满足了。”她抚着略微凸显的小腹,终究忍不住悲泣出声,“佟姑娘,我也很如你一般坚强勇敢,能笑着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可…可王爷他走了,那个占据了我十年生命的人就那么走了,我…我真的很痛苦,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要没了,活着的每一秒都是痛的…这一个月来,若不是为了孩子,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可是我们的孩子竟连他爹一面都见不上…”她的绝望痛苦折磨揪心我都明白,她爱他爱得那般深那般辛苦。心下凄然,我用力抱紧痛哭不止、哀痛难抑的小青,“姜枫那样离开,我们都悲痛难过,可总要为了活着的人着想。


为了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下来,我相信在天上的姜枫定然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心疼的。现在尽情地哭吧,把一切悲伤都释放出来,以后,还要笑着面对。”“孩子,我们的孩子,王爷你怎么就忍心呐!…没有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好想你,想得都快要疯了…你不在了我要怎么办,王爷…呜呜…”秋风乍起,边关更添了几分寒气,仿若要带走所有的热。


萧飒的风呼啸穿过枯木,穿过深深庭院,似呜咽,似哀泣,哀泣这命运的反复无常,它主宰着世人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欲望贪嗔以及那许许多多遗落在岁月中的、无疾而终的爱情。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这无穷无尽的相思该如何安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