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正在御史苑查寻有关姜枫的生平资料,肖御上朝回来带了一个坏消息。“那皇上有没有选定谁做钦差大臣去幽州城治水灾?”思考半晌,我问。肖御摇头,“目前还没,估摸皇上一时也找不下合适的人选。


毕竟幽州城地处偏远,而此次水灾又來势汹汹。”我其实不太关心这个,而是对另一件事有了思量。忙完手头的事儿,我得空去了“同心宫”。


皇后着一袭素衣,正伏于案桌前抄写大悲咒,神情严肃庄重,又有几许悲悯,可是想到了姜枫?我轻步走过去唤了一声,“皇后娘娘。”“这会子怎么过来了?”我低头,酝酿了一下说词,“昨儿个众大臣齐谏封二皇子为王的事想必娘娘您也听说了,皇上当场并未言明态度,所以下官斗胆便揣测圣意。皇上既不乐意,又没个推辞的由头,下官眼下倒是有个法子能解了皇上这烦心事。”


待我一股脑儿讲完,皇后长久不曾言语,内殿静得仿佛都能听见沙漏计时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忐忑不安地拿眼去瞧皇后,她骤然出声,“你这丫头太过聪明,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阿生选了你,也算选对人了。”


这是,夸我呢吧。心一松,我想我成功了。只是眼下还有一个担心,若是三皇子…似是明白我的顾虑,皇后淡然道,“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生活的人,你想臻儿会不知轻重?你根本不用担心。”


哎,皇后娘娘夸我聪明,可身边这些个人哪个又是好应付得了。我在心里暗想。下午皇后便带着三皇子去了乾清宫看望病中的皇上。


心里放心不下,我也跟着去了。“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皇上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命宫人扶他坐起,他声音干哑道。


单从表面看,皇上面色苍白,气虚体浮,根本瞧不出究竟是何种病。我走神地想要是铁托师父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治。“听说你病了,臻儿甚是忧心,一直嚷嚷着要来看你,我又吵不过他。”


皇后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时小心翼翼的,仿若怕惊扰了什么。皇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良久叹了一声,“原来是臻儿。”见此情景,皇后皱眉,将眸光投向下首候着的太监身上,犀利如炬。


“福禄你是怎么伺候皇上的,他都渴成那样了你们竟瞧不见?是不是头上的脑袋都不想要了?”“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不敢啊!”有些人的威严与高贵与生俱来,让人不由自主地畏惧惶恐,譬如眼前的皇后。福禄太监当场腿一哆嗦,扑通跪下求饶开来。“不关他们的事,是朕。”


皇上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伸手牵住皇后的金丝线绣衣袍一角,气力虚弱道。皇后身躯一僵,不能动弹。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圣后二人的神态皆恍如隔世,仿佛穿越千年万年、历经无数风雨而来,却又不知从何言起。“这几日不知怎的,格外想念你煮的花雨甜茶,所以朕什么也喝不下去。”先开口的是皇上,他说着便轻轻笑了。


这一笑使我突然觉得九五至尊的皇上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会爱会痛,会喜会悲。“福禄,去给朕端碗银耳羹来,免得真让皇后责罚了去。”福禄太监应了一声就退下去准备,不料皇后唤住了他,“带一套茶具上来吧,还有,吩咐本宫的掌殿宫女备全花雨甜茶所需原料送来。”


我瞧见皇上深邃的眸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有种意料之中的狡黠。皇后并未看皇上,可她似是猜想到了他的表情,眸光微动,欲张嘴说些什么,却在瞧了一眼身侧的三皇子后,换了口型。“臻儿,你不是想和你父皇说说话麽,来,过来。”


三皇子乖巧地趴在流苏四垂的龙床边,望着皇上说道,“父皇,儿臣最近新学了一副对联,觉得甚是不错,想背给父皇听。”皇上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却更多的投注在那个拥有倾城姿色的女子身上。那里,似承载了几亿光年的思念和爱恋,入目成痴。


“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三皇子独属于孩童的稚嫩之声在空旷的大殿响起,我顿时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好命,心里一阵黯然。“怎么没有横批呢?”三皇子认真地答,“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太傅的,太傅说横批自提,儿臣便提了四个字:以民为生。”


皇上听后似来了兴致,挑眉微笑,“哦?你给父皇说说怎么个解法。”“民自然指的是黎民百姓,而百姓们的事情便是这天下事,事事关心便是以百姓们的生计为国之根本。”三皇子的表情极是郑重,好似他已经是个心系天下的大人了。


“好个以民为生,你小小年纪便有这番见识,可比你那两个皇兄强多了。”皇上的这句话明显言不由衷。不过这算点到今日的正题上来了。


三皇子果真是个机灵的,趁热打铁道,“父皇,儿臣虽然年纪尚小,可平日里太傅教了不少修身齐家治国之道。君者,首要的一点便是顺应天意、倾听民意,恕儿臣斗胆,昨儿个朝上众大臣力谏封二皇兄为王,今日便有幽州城水灾的消息传来,这恐怕便是不顺天行的恶果吧。”皇上的眸光一瞬间亮了,随即暗沉,深不可测。


他开口时的语调情绪难辨,“臻儿的意思是,这本是场无妄之灾了?”虽然猜不透皇上还有其他何心思,但看来三皇子的话确实提醒了他,那么,我的目的暂时也算达到了。幽州城水灾一日不治理成功,古涉被封王的事便会被搁置,时间长了也就不了了之,另外联合众大臣这种事一次容易,再来就不好说了。在我凝神思考的当儿,福禄太监和同心宫的掌殿宫女芳岚姑姑一同进殿来。


福禄太监恭敬端了一整套精致茶具,芳岚姑姑则带了些花花草草。皇后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儿,问芳岚姑姑,“快到晚膳时辰了,宫里可备好了‘金鸾如意糕’?”芳岚姑姑点头,回道,“已经备好了,奴婢离宫时御膳房正巧送来。”皇后偏头看向跟前的三皇子,慈爱地伸手抚上他的头,笑容温和,“臻儿,你父皇要喝的花雨甜茶苦味颇重,你定不爱喝。


不如跟着好运姐姐去母后宫里尝尝‘金鸾如意糕’,好不好?”这样一个褪去满身刺的皇后,估计皇上已经好多年不曾瞧见过了,他的一双眸怔怔的,泛着奇异的光彩。而后我看见他缓缓伸出了手,僵了僵,又无力垂下,嘴角是明显的苦笑。“好。”


三皇子甚是听话,“父皇,您定要按时吃药、好生养病,儿臣有空再来看您。”皇上点点头,没有言语。我牵着三皇子走了好几步远了,皇上平和却难测情绪的声音隐约传来,“那个女史官原来叫好运,这名字好,有几分否极泰来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