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涉联合众大臣欲求封王的事便随着幽州城水灾给搁浅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派何人去治理水灾成了每日朝堂议事的重点。幽州城地处偏僻,水灾便意味着可能伴有瘟疫的出现,一旦涉及到身家性命,这事儿便可大可小了。我坐在御史苑一个人琢磨着,不觉日头已落下山,这时有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进来,朝我微微福了下身道,“佟史官,我家主子想请您过去一趟。”
“敢问你家主子是哪位娘娘?”思绪一顿,我望着眼前突然到来的宫女问。“回大人,是淑媛娘娘。”白悦兮?她好端端地找我做甚?总不可能是为了叙旧。
我撇撇嘴,回道,“知道了,你去禀了你家娘娘,我一会便过去。”“我家主子说了,她在芳萱亭等着您。那,奴婢便告退了。”
说罢那宫女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身影端正自持,看得出是个稳妥的人儿。收拾整理了一下,我起身前往芳萱亭,信步走在曾经对自己来说遥不可及的皇宫之中,我恍然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错觉。一阵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拉回我飘渺的思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驻足脚步聆听开来。
“娘娘,天气一日日冷了,这冷宫又比其他地儿冷得厉害,您这么跪着很伤身子的,况且你今天已抄写了五本大悲咒,先起来歇一歇吧。”从语气和声音判断,说这话的该是个年长的宫女,另一个回应的则是她口中的“娘娘”。那人在沉默了好半晌的功夫后,先长长叹了口气,饱含复杂的情绪,而后道,“不管怎么说,倨王爷终究是我亲手害死的,这一段时日来,我每每闭眼那日他胸前大片殷红的鲜血便骤然浮现,青屏,此一生,我怕是再也无法从这罪孽里脱身了。”
嗓音苍凉,语调怅然。是那日突然闯进同心宫的淑贵妃!她既是三皇子的生母,亦是直接杀死姜枫的,凶手。我不自觉握紧手掌,忍住推门而入的冲动。
“娘娘…这事儿不怨您,真的不怨您啊…若不是那日二殿下的随从急匆匆过来禀告说他无意看见皇后娘娘将三皇子推下水,您也不会失了分寸跑去皇后娘娘宫里大闹,也就不会…不会…”年长的宫女略微激动地说,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她的话清晰落入我的耳里,却不亚于五雷轰顶,古涉,又是古涉!他究竟是从何时便存了谋害姜枫的心思,且做得如此滴水不漏、针针见血?我更用力攥紧掌心,任由那刺痛一点点渗进心里,也好抵过我此时满腔的怒气和愤慨。“嘘,你在宫里也算个老人儿了,不晓得祸从口出么,这话可得小心些说。
我当时也着实着急过了头,并未去辨别真伪,只一股脑儿冲了过去…大抵,给我们带来那消息的人便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好歹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宫里立足二十年,淑贵妃一下子便猜到了古涉的意图,可到底,她在那个时候还是被愤怒和担忧冲昏了头脑,以致造了这无法弥补的孽债。不止她日日要受到谴责,连带着三皇子小小年纪便失去了亲生母亲的庇佑和爱护,而于皇后,则再次承受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
三败俱伤。古涉这一步棋走得真真不错!胸腔里压抑的怒火似要喷涌而出,我咬紧嘴唇悄声离开。“好运。”
这声音是在我疾步走过恋花桥时响起的,我转过身看去,眼前的男子穿了一袭青色衣衫,潇洒倜倘中又多了几分轻逸,让人挪不开眼。可眼下,我对他实在高兴不起来。“怎么了,阴沉着一张脸,都快发黑了,来,笑一个。”
见我无意回应他,他走过来凑近我,笑盈盈道,“要不,我给你笑一个?”这人!我愈发气闷,忍不住低喊,“古殇!”“哎,我在呢。”他退了两步,定定瞧着我,而后终于带了几分正经道,“好运,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副模样我很担心。”好,既然你问,那我便好好把这个事情说上一说,不然我也会被憋疯的。
定了主意,我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缓缓开口,“你怎的知道我在这儿?”古殇眸光一闪,依旧闲闲地笑,“我是闲来无事逛着逛着便走到了此处,正巧看见了你,哎,这要说,也是咱俩太有缘分了,怎么都会遇到。”要说古殇打哈哈的本事排第二,我想没人敢居第一。翻了个白眼,我撇开头,“如果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太深,我宁可不要这缘分。
古殇,有时候,我真的宁愿那个时候没有去救你们。”“什么意思?”古殇成功变了脸色,一张俊脸瞬间漫上了阴霾。忍住心里的酸涩,我注视着他深邃夺目的双眸道,“我承认自始至终我都猜不透你的心思,罢了,我也不愿再费力去想去揣度,可古涉,他一次次利用我或者别人以达到他狼子野心的目的,我至今日是真切看透了。
不管以后会如何,我定不会再对古涉忍让一步。”最后一句我是说给他听,也是给自己听。“佟好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麽?什么狼子野心?即便涉利用过你,他那也是迫不得已,他有他的苦衷。
说堂堂的皇子‘狼子野心’,要是被人听到了是要诛九族的。”古殇再也没了平日里的放荡不羁,神色阴翳,对我的情意无一丝一毫。一旦涉及古涉,我必然会输。
心底的痛意有增无减,我用尽全力扯出一抹笑,黯然发声,“是,您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要我们这些老百姓生便可生、死也可死,在你们眼里,人命卑微得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所以活该我说错话,就算被人利用了也得感恩戴德…”“佟好运!”古殇猛地上前抓住我的胳膊一声大喝,他的神情里有明显忍耐的怒气,还有别的我看不懂的东西。“白悦兮为何突然要见你?还偏偏定在芳萱亭?她就是想让你路过冷宫,以便听到淑贵妃他们的对话,你明白麽?”“你跟踪我?”我不是没有想过白悦兮的用意,可面对的人是他,我永远没有办法理智对待。古殇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适才去御史苑找你,肖御告诉我白悦兮要见你,我不放心就跟着了。”
即便如此…即便…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问出我最想知道的答案,“古殇,这一路走来,你对我的心意究竟有无一丝别的私心?”许是我问得太过直白坦诚,古殇动了动嘴唇,终以沉默作为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