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只有在他离开后才深切体会到,它折磨得人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却偏偏,舍不得放。丢下手中编写好的书卷,我又想起古殇来了。距他去幽州城已有半月,不时有瘟情得到控制、百姓平复恐慌的好消息上报到朝堂,独独没有关于古殇个人的任何信息传来,我实在担心。


这纷乱的尘世要是没了这个人,我该怎么办。我问过自己无数次,最终的答案是,我也宁愿消失。重阳来找我这天是临近年关的寒冬腊月,天空灰蒙蒙的,暴雪欲来,妃嫔和宫女太监们一大早便换上了厚实暖和的衣裳,我也不例外。


朔风呼啸而过,吹起了我大氅的翻领白毛,轻轻蹭过脸颊,惹得一阵发痒,我伸出手欲将其拨弄好,却在重阳开口的第一句话中顿了动作。“我适才见着你弟弟和董淑媛在一块。”不过半月,他们果然按捺不住,打算出手了么?而白悦兮和好命的目的是什么,又究竟和我所猜想的是否一致,其实我也很有兴趣知道。


打定主意,我回应道,“走,我们去瞧瞧他们二人到底在盘算些什么。”重阳看向我的神情欲言又止,好半晌他才道,“我刚刚发现了一个问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天书阁位于皇宫的西南角,地处偏僻,平时鲜有人迹。


重阳爱读书,天书阁里又珍藏了许多世间早已绝版失传的古书,他便常常来看,也因此才撞见了行事秘密的好命二人。此时天色已暗,四周影影绰绰,不仔细分辨,确实很难发现有人在。我和重阳慢慢靠近站得笔直的两人,在离他们近两米处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缩起了身子。


白悦兮穿了件雪白的狐裘大氅,毛发柔顺,做工细致,是普通人奢望都奢望不起的,这也愈发衬得她华丽高贵。夜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戴了紫色水晶耳坠的侧脸,精致无暇,我瞧见好命望向白悦兮的眼神也在一瞬间溢满了惊艳,还有别的我看不懂的情绪。“悦兮…”白悦兮在听到这声称呼后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就和佟好运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你明明知道我对你…”好命急切的话被白悦兮重重喝断,“你住口,别再胡说八道了!现在的我是淑媛娘娘,是皇上的女人,与你,只可能是姐弟情谊。”这样的情形我再不明白大抵就成傻子了,我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于我都要压抑不住自己吼出声。是从什么时候起,好命对白悦兮的情感发生了变化?而他对白悦兮,又到底爱得有多深多重?消息来得太突然且重大,我好半天消化不了,身边的重阳碰了碰我的手,醇厚迷人的嗓音压低了道,“你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你弟弟对董淑媛倾心也属正常,你且想开些,眼下有好多问题要处理的。”


说得没错,只是我与好命自小无猜、有何心事都会告诉彼此,我以为我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不曾想他竟然对我的好友存了这样的心思,而我全然不知。除了不可置信,我更多的是失落和黯然。对于我来说最亲近的亲人他变得我几乎都快不认识了,这该有多可悲?“白悦兮你要这样折磨我折磨到什么时候?当初商量的要你沦落青楼我已经恨死自己了,如今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整日与另一个男人嬉笑作乐,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好命脸色煞白,眉心紧皱,神情痛心,几近失控。


虽然怨他气他,可说到底他终究是我的弟弟,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看他这个样子,我又忍不住为他心疼。“董淑媛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你弟弟爱上她必定辛苦万分,佟姑娘,有时间了你好好劝劝他,还来得及。”连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楚透彻,好命又岂会不知?只是爱一个人爱到深处就如同呼吸,停下就意味着死亡,根本无法终止。


好命对悦兮,怕是已深入骨髓了。“好命,我对你就如同佟好运对你,只有姐弟之情,现在这境遇我和你更不可能再有什么,我不会多想,也劝你早日看透放下,那样对大家都好。”鹅毛大雪不知何时降落,洋洋洒洒,将天地渡成了一片银白,白悦兮就在这一片苍白中丹唇轻启,呵气如丝。


白悦兮的决绝我领教过,好命也知,所以他的一张脸一瞬间变得死寂。沉默了许久的时光,他阴沉着嗓音道,“你别拿皇上压我,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洛风,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可笑得很,你为之赴汤蹈火的那个人他只爱我姐,永远都不会爱你…”“佟好命你给我闭嘴!”白悦兮这会才真正有了反应,也不知是因了乌云压境的原由,她画了精致妆容的脸看起来惨白无光。是了,白悦兮之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好命,只因她喜欢的人是洛风。


只是洛风,洛风他真的倾心于我麽?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可思议又虚无飘渺?古殇,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古殇,他的脸清晰浮现在我眼前,微笑的、赖皮的、挑逗的、严肃的…或许我只是不愿意接受洛风对我的情意罢了。心绪颇多,便不曾留意到重阳靠得近了些,他说话的热气扑过我的耳根,我唰地红了脸,整个身子僵硬,动弹不得。“佟姑娘,我不晓得别人为何会喜欢那些个女子,可我觉得,有人喜欢你那说明他的眼光很好,你值得很多人喜欢。”


直到很多年后我都记得重阳清澈的眸光里所闪烁的光芒,那里盛放了很多东西,我隐约觉察得到,却注定这一生都不能道破。俗世里的痴男怨女纠纠缠缠,皆逃不过一个情字,也许到头来,伤人伤己,可这同样也是它的动人之处。只是爱情不能成为泯灭良心、为害他人的利剑,如果好命和白悦兮还预谋要做些什么,我定然会制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