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看着街上各处开始掌灯笼,灯火辉煌,直如白昼,清元觉得腹中有些饿了,因就去附近一家客栈投宿吃饭。清元进了一家客栈,那掌柜的见外面来了一个面容清癯俊美的年轻人,就上前笑道:“这位客官,里面请。”清元就道:“掌柜的,我需投宿一夜,也需吃些东西。”


掌柜的听了,又看了一眼清元的衣着,虽然面料普通,但做工款式都极考究。他这客栈经营了多年,这迎来送往的,见识也多了。看得出,这位客官并非泛泛之辈。


“客官,您要点什么?我这店里,不敢说有山珍海味,但到底饭菜口碑不差。”清元听了,就道:“我吃的寡淡,掌柜的只须给我热炒几个素净的小菜就可,另再给蒸一碗热鸡蛋。”掌柜的听了,就去吩咐伙计传菜。


他又问:“客官,可要置酒?”清元就摇头道:“不用。我吃饭。”掌柜算了一下,就说出了住宿一碗和饭菜的价钱。


清元听了,就将手中的银纽扣递给了掌柜。这掌柜的接了银纽扣,瞧了一瞧,面上更是困惑。这纽扣上印着鹿角和麒麟的斑纹。


他是个有点眼色的人,知道这样款式的银纽扣出自内务府制造。如此看来,面前的这位客人,来历更不凡了。不过,掌柜的是个稳重之人,这燕都城里藏龙卧虎的人也多,他不过是个开店的掌柜,无须去问他们的真实身份。


掌柜的收了银子,对清元恭敬道:“可逛请稍等。饭菜马上就上。客官吃完了,我再引客官去楼上看房间。


本店虽小,但务必要使每一位客人住的舒适。”清元听了,也就点了点头。一会,果然店伙计送上热腾腾的的饭菜。


清元坐了下来,开始慢慢吃了起来。天色渐暗,这客栈外却传来一阵悠扬的声音:“糖葫芦——糖葫芦——卖糖葫芦儿咧——”清元便又对店家道:“店家,请帮我去拿一串冰糖葫芦。”那掌柜的听了,心里不免有些意外。


但听了,还是出去帮客官去买。待店家将一串冰糖葫芦拿来后,清元放在桌上,轻轻咬了一口。原来,冰糖葫芦是这样一个滋味。


小时,他在王府里,也听说外头有冰糖葫芦叫卖,他就嚷着要嬷嬷出去买。额娘知道了,就将他抱在怀里,对他道:“湉儿乖,清元不吃。那外头卖的冰糖葫芦,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做的。


你吃了,可是要拉肚子的。”他听了,仍旧不依。额娘便又好生劝道:“湉儿,听额娘的话,额娘还是叫人给你蒸奶酪去。”


清元没有迟到糖葫芦,从此心里就念念不忘。那掌柜的见清元吃的有滋有味,就上前对清元搭讪道:“这位客官,原来您喜欢吃这些小孩子的玩意。”清元就道:“我小时,从未吃过。


见外头叫卖,所以就想了起来。”掌柜的听了,到是感叹起来了,因对清元道:“这位客官,看您的穿戴也不差,看着也是富贵的书香人家出身。您小时候,不至于吃不起糖葫芦吧?”清元听了,就道:“这也不是。


只是我家里的人,说这东西脏,并不让我吃。”那掌柜的听了,就又道:“是这样。客官还请慢用。”


掌柜的走了,清元便就一心一意地吃起饭来。已是晚上了,店里吃饭的客人也并不多。三三两两的,清元坐在角落,安静用饭,倒也无人注意。


待用完了饭,那掌柜的又亲过了来,引清元上楼。清元入了房间,看了一看,觉得也大方精致。夜里,他躺下了。


可胸口的疼痛还是一阵阵地涌了上来,令他不能安然入睡。其实,若能有选择他,他宁愿夹在人群中,做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既然不能入睡,他便又忍着疼痛,下了楼。


虽然是寒夜,但夜空中依旧皓月当空,朗星点点。他并不觉得有多冷,只想沿着大街再走上一走。“客官,您要出去?”掌柜的还未就寝,听了动静,就出来看。


清元就道:“我睡不着,只想出去走一走。”那掌柜的听了,就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小声对清元道:“这位客官,您不知道,如今义和团虽灭,但山东的捻军却复又起了来。他们中有一些人混迹到了燕都城,只在晚上滋扰。


客官这会儿若要出去,只怕不太安全。”清元听了,眉头就一皱。这样的事,为何无人禀报与他?只听那掌柜的又道:“不过,只要不去那些太偏僻的地方,倒也不一定有事。


我也就顺势问一问。去或不去,全凭客官您斟酌。”清元听了,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出去走一走,掌柜的不必担心。”


清元说着,也就出了去。掌柜的就立在店门外,看着清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清元到了拐角,因又觉得嗓子干,便就寻附近的茶铺。


果然就在一个回旋处寻到一间小小的茶铺。彼时天晚,但那茶铺里头还是透着灯光,清元知道这茶铺还未打烊。他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进了去。


那守着茶炉的,等着开水滚的是一个六十开外年纪的老人。老人戴着厚厚的棉帽子,低着头,对着茶炉似在沉思。老人因陷入沉思,也就未曾注意这进来的客人。


清元见茶炉的水滚烫,不禁好意提醒了一下,便道:“老人家,您的水开了。”那老人听了,起先还只当不曾听见。但也只是片刻间,老人似乎回过神来,他颤着身子,猛地抬了头,看着进来的客人。


只看了一眼,老人便更是激动不已。他颤抖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哽咽对清元道:“皇上——皇上——”清元听了这苍老的声音,心里也一怔。就这茶铺里的灯光,他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弯腰驼背,须发皆白,但仍显得高大的老人。


翁大忠看着皇上,缓缓将头上戴着的帽子拿下,再次说道:“皇上——您怎么出宫来了?”清元这才看出,原来这卖茶的老人,竟然是自己的师傅。清元既感意外,又觉得激动。他上了前,紧紧握住师傅的手,轻声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还在燕都城?您不是回常熟老家了吗?”翁大忠听了,就告诉清元:“老臣是回了。


但回了老家,心里到底思念皇上。因此,老臣给两个儿子各写了信,隐姓埋名的,还是到了燕都城了。”自变革变法失败后,太后也迁怒翁大忠。


认为皇上移了心性,翁大忠也有督教不力的责任。因此,为了消除翁大忠在燕都城的影响,太后又下了一道懿旨,令翁大忠除了常熟,哪儿也不许去。虽然翁大忠的两个儿子极力反对,但翁大忠心系皇上,到底还是又悄悄潜回了燕都城。


但再返燕都城去,却是不能以真名示人了。因此,翁大忠就在燕都城一处偏僻处,开着一个小小的茶铺,维持日常生计。好在,此时老妻已逝,翁大忠的心里也无其他牵挂。


从此,只是挂念着皇上的安危。打听到皇上在宫里尚且安好,翁大忠也稍微宽了心。翁大忠便请清元坐下。


清元就道:“我就围着茶炉坐着吧。”翁大忠就给清元沏茶。清元喝了一口,就对他道:“师傅,你在这里,总归不免被人发现。


不如——”翁大忠听了,就看着清元,摇头说道:“皇上,老臣不想走。老臣在这里也住了大半年了,并未有什么人发现。皇上尽管放心。”


清元听了,就叹了一叹,方对师傅道:“可我知道了,心里到底担心。师傅年纪也大了,这孤身一人的,起居行动总是不便。”翁大忠就道:“皇上,其实我的心里也一直内疚不已。


变革失败,我也是有责任的。到底我身为帝师,与变法太过急切了。皇上当时也受了我的一些影响。


我出宫后,就听说皇上被太后遣着住进了杜鹃阁。我回了老家后,心里一直挂念着皇上您的安危。因我不在燕都城,不知皇上您到底怎样了,所以在常熟我呆呆的也不踏实,到底要来燕都城。”


翁大忠便又问了皇上这几年的一些琐事。清元便道:“我在杜鹃阁,也还是一样住着。那杜鹃阁也非外界说的那样,是个不堪之地。


渐渐地,我也就住习惯了。”早先,翁大忠虽身为帝师,但早晚出入的只是皇帝授课的勤政殿,这几十年之中,却是未踏入过杜鹃阁半步。因此,那杜鹃阁的环境到底怎样,翁大忠却也不知。


但出入宫廷多年,深知太后最厌恶的,就是别人与她的背叛。皇上这样做,太后定然不能饶恕。翁大忠想:到底皇上也非太后的亲生子,想必这几年,皇上在杜鹃阁可是吃了不少的苦。


翁大忠又问:“太后待皇上您,可也还如常?”清元明白师傅的意思,听了就安慰道:“太后还是仁慈的,并未怎样苛责我。”翁大忠听了,见屋内光线也不敞亮,便站起在屋内有点了两盏灯。清元的面容正好对着灯光。


他手中的茶喝完了,翁大忠就要与他续。清元道了声:“有劳师傅了。”翁大忠也就接过清元手中的杯子。


低眉之间,翁大忠发现清元左手手指上的指甲,骤然的一片黑色。翁大忠见了,心里不禁大惊。他忙将杯子放下了,失声对皇上道:“皇上——”清元未明白师傅的意思。


只是笑道:“师傅,您要说什么?”翁大忠就大胆握住了清元的手,颤抖着身子说道:“皇上——您——您中毒了?”清元听了,也就看着自己的左手手指。他知道师傅是一代博学的大儒,师傅精通天文地理医书农事,自己身上这毒,要想瞒过师傅,可是不大容易。但他还是苦笑道:“师傅,我这不是毒。


不过指甲黄黑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