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妃见无人出来,只得说道:“王全子,可是你在里面么?你出来吧,我并不怪你。我知道,这几日,皇上微服出宫去了。”王全子听出说话的人燕妃,心里也不那么惧了。


但他又觉得奇怪,皇上出宫一事,除了他,并无第二人知晓。燕妃的住处又远,这入了冬了,她也不进园子了,如何会知道皇上的行踪?但这些王全子尽管放在心里瞎想,却是不敢问燕妃半句。他慢吞吞地从皇上的卧房中出了来,对着燕妃,跪下就道:“奴才——奴才给燕主子请安。”


燕妃看着王全子,就叹:“王全子,昨儿我叫人送来的红烧狮子头、清蒸鸭子,味道怎样?”王全子听了,脸就一红,方对燕妃道:“燕主子厨艺高超。奴才是托了皇上的鸿福,才有幸吃到娘娘做的饭菜。”燕妃听了,就问王全子:“皇上果然明天就回来?”王全子就回:“果然明天。”


燕妃就又问:“昨儿个和今天,有没有人过来请安的?”王全子就道:“娘娘,并无一人。”燕妃听了,就点了点头。她问王全子:“这十来天儿的,皇上可曾剃过头发,修剪过指甲?”王全子不明白燕妃为何要为这些,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娘娘,皇上一月剃两回头,剪四回指甲。”


燕妃就又问:“王全子,最近皇上是什么剃头是什么时候?”王全子就回:“娘娘,皇上剃头大概是十天之前。”燕妃听了,就喃喃自语:“十天之前——十天之前——王全子,你可有办法去寻皇上剃掉的头发?”王全子听了,心里更觉得奇怪的,但还是说道:“娘娘,皇上剃的头发和剪掉的指甲,都是有专人保存的。只是,现在皇上未回,奴才不方便出去。


奴才要是出去了,可就也漏了馅了。”燕妃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又嘱咐王全子道:“好。王全子,你记得,待皇上回园子了,你就将皇上剃掉的那些头发送来给我。


记住,此事一概不许对人声张,也包括了皇上。”燕妃这样说,王全子的心里自然更是好奇。这一回,王全子憋不住了,他斗胆就问:“娘娘,不知您要皇上的头发干什么?”燕妃就道:“入了冬了,我也不大能进园子瞧皇上了。


若能得一缕皇上的头发,放在燕舞宫,也算是念想。这些,你又哪里能懂?”王全子一听,也就不敢问下去了。临出玉澜堂前,燕妃又告诫王全子:“你且进去吧。


你放心,皇上出宫一事,是我偶然得知,且不会说出半个字去。到了晚上,我那里仍旧有好吃的东西送了来。王全子,你却是托了皇上的福了。”


燕妃说着,却又一叹。燕妃也就回了燕舞宫。待进了小厨房,瑶琴见了她,就笑:“主子回来了?奴婢觉得竟是快了!”燕妃心里沉重,听了就道:“也不过就去看了一看。


到底还要早些回来。”瑶琴听了,就又道:“主子,奴婢还没将肘子下锅呢,才不过洗好了。主子数月未见皇上,倒是舍得这样早回来?”燕妃无心理她,听了只是道:“瑶琴,你只管做你的事儿吧。


我来回走了一趟,也累了。”燕妃口里说着,却又将大氅解下,将袖子挽了起来,要过来将肘子下小锅炖。瑶琴见了,忙道:“主子,还是奴婢来吧。


主子从外面回,只是受了寒气的。主子还是回房歇着吧。”燕妃听了,也就道:“好。


瑶琴,辛苦你了。”燕妃回了房,坐在床榻上,默默地想了许久。她起身去了库房,从库房的一个箱笼里找出几本厚厚的古书。


燕妃拿着书,逐一翻看了一回。她想了想,又命人去太医院借几本疗毒的医书来。燕妃便细细地坐在案旁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到了中午。瑶琴托了个盘子,进了来,与燕妃送饭。燕妃只让瑶琴将饭菜放在桌上,等她闲下来吃。


瑶琴见了,就对燕妃道:“主子。这从杜鹃阁回了,主子您看着就有点奇怪。这不吃午膳,可是不好。”


燕妃正看到到紧要之处,听了瑶琴的话,只是视而未见,反而自言自语地道:“须取一滴血浸润头发,然后再用硫磺——”瑶琴听了,更是觉得奇怪。她笑问燕妃道:“主子,您说什么呢?什么头发什么血呀硫磺的——”燕妃听了,方知自己失言了。因对瑶琴遮掩道:“哦。


瑶琴,我是在看山海经呢。这些古书,倒也怪好看儿的。”瑶琴却是个识字的,听了这话,也就看着燕妃手中握着的书。


燕妃便赶紧将阖在了一本书下,她对瑶琴道:“好了,你且将饭菜放下吧,我过会儿吃,也就是了。”与这些事,燕妃自然不想瑶琴知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瑶琴疑惑出去后,燕妃就将门阖上,再次细细地看起来。她一边看,一边想:硫磺、人参、白术这些东西,要也不难。只是要取得皇上身上的一滴血,谈何容易?她想了一个下午,还是未想到办法。


过了晌午,瑶琴将肘子煮好了,就又过来书房与燕妃收拾碗筷。不想进了来,发现桌上的饭菜还是未动。而燕妃愁眉紧缩地,在屋子里踱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瑶琴就道:“主子。您怎么不吃呢?再不吃,可就到了晚上了。”燕妃就道:“瑶琴。


我没有胃口了,就不吃了,你将饭食撤下就是。”瑶琴听了,就叹:“主子。这不吃午膳,可是不行。


即便是男人,喝了酒,吃了肉,也还是要吃上一碗饭的。”燕妃听了这话,忽然就失声道:“酒——酒——”瑶琴就笑:“主子,您到底怎么了?酒呀酒的说个不停,莫非方才你进园子时,皇上给主子喝酒了?主子您酒力上涌,因此喝醉了?”瑶琴说着,就无奈地将桌上的饭菜撤去。燕妃听了瑶琴这话,脑中更是灵光一闪。


如果——如果将皇上灌醉了的话,再戳破皇上的手指取血的话,是不是就容易多了?嗯,这个法子不错。燕妃心里有了主意,口中也就轻轻地吁了口气。同时,她的心里也更为沉重。


若皇上身上的毒,全部驱除去了,太后发觉皇上安然无恙了,又想出一个别的法子,那皇上可怎么办?不过,她来不及想这么多,她所要做的,便是等皇上回宫。话说清元到了西街,就去了那菜市口。变法失败后,六君子就是在这菜市口处斩的。


清元到了这里时,正是早上。抬头一见,那日头还未从云层里钻出,天色依旧蒙着一层蓝霭,天上甚至还有星星未曾隐去。清元立在这里,心里沉重万分。


与变法失败,已是隔了七八年,但看着脚下的尘土,清元依旧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之气。这些死去的,都是国之栋梁。清元想:或许以后还有有更多的人死去,但变法始终会实现。


他也是知道别国等国实行的政体的。如果,有朝一日,果然因变法革新而改变了朝政,燕人不再当权的话,那么他心里可舍得?彼时,一阵寒冷的西北风刮过,几只寒鸦迎风飞过,口中发出几声难听嘈刮的声音,歇在那树上光秃的枝干上。清元就自言自语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不舍得,也还是要舍得。”他虽然是个封建的帝王,但也知道民贵君轻的道理。此刻,清元立在这里默哀凭吊,心里涌起许多复杂难言的情感。


他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一辆马车从清元身边疾驰而过,那赶着马车的人,驾车速度极快,猛然见这里立了一个木桩似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就将马勒住,放慢了速度。坐在车里的是一对夫妇,这对夫妇近期要回国,他们买了船票,此番正赶往去番事院的路上。


都灵夫人见马受惊,便将车帘子掀开,见并未撞了什么人,也就放下了心。转头之间,陡然发现面前立了一个一动不动的人,都灵夫人心里不由一惊。她正要用汉语提醒他小心路上,可还未张口,就无比讶异地发现,面前的这个憔悴的男人,正是大燕国帝国的皇帝!都灵夫人见了,似乎还不信,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又看了一眼。


都灵夫人便对丈夫道:“皇帝,是皇帝陛下,大燕国帝国的皇帝陛下——”都灵先生正靠在车厢里打盹,迷糊之间,见妻子说着‘皇帝陛下’,心里诧异,但又觉得妻子在开玩笑。他睁开了眼睛,也往车外看了一看。他见了,赶紧就令车夫停车。


夫妇二人下了车,并肩走到清元的身旁。都灵夫人轻声对清元道:“皇帝陛下,您怎么在这里?”清元见有人走了过来,也就看了一看。亚美利加驻清大使都灵夫妇,清元自然是认得的。


何况,都灵夫人之前还是宫廷御用的外国画师。清元与都灵夫人,算得上是朋友。变法失败,清元欲营救陷入囹圄的刘炯明,找的也是都灵夫妇。


“皇帝陛下,您怎么不在皇宫?”都灵先生恭敬地朝清元鞠了一躬,又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