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仪听了,心里有些明白,但有些不太明白。太后看着眉头紧锁的恩仪,就嘱咐她道:“我这把年纪,是不能有几天能活的日子了。若我死后,那些王公贵族的有难了,你能帮的,可都要帮一把!”恩仪听了,心里更是哀凄了。
她点头儿道:“太后,这是我份内的事。太后您不说,我也知道的。”太后就叹:“如今,我不过在宫里慢慢等死。
好了,和你说了这一气,我的心里可是累。你走吧。”太后说着,无力地挥了挥手。
恩仪心里还想分个对错,她想了一想,还是不禁道:“那——太后,我心里还存了疑惑,还是要问上一问。”太后听了,就看着她,幽幽道:“还有什么——你问吧!”恩仪就问:“那么,在太后您的心里,皇上这般行事,竟是不顾前因后果,是大大地错了?”太后听了这话,却又缓缓笑了起来。沉默了半响,她又告诉恩仪:“不。
皇帝也没错。若我是他这样年轻,我也会这样做。只要不是昏君,都会像皇帝那样。”
恩仪听了,心里更糊涂了。“既然太后您没错,皇上也没错,那到底是谁错了?”恩仪的心,更是恐慌。太后就悠悠道:“谁错了?是我们的命错了!这是命运,我和皇帝之所以如此,便是不可违拗的命运!恩仪,这人呀,再强也强不过命运的安排去!”太后说着,方又深深地叹了气,她无奈地对恩仪道:“有时我想,要是我能会到以前,回到我年轻时候,我一定想法设法地不让自己进宫。
真正,这宫里有什么好呢?依我说,一丝儿人味也没有的!我也不明白了,当初我怎么就那样鬼迷心窍呢?你父亲心心念念地巴望我跟他走,那边荣显光又那样痴心,为我十年不娶的。哎——所以我说,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快活了七十岁了,你问我心里后不后悔?我悔,我当然悔!可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我能怨得了谁呢?这人呀,活在世上,图的就是心里一个清静,图的就是一个儿孙满堂。可是,这些我统统没有。恩仪哇,你说谁才是这世上最苦的人呀,那就是我呀!”太后悲悲切切地说着,已然要流下眼泪了。
“当初,我给皇帝下了毒,就是希望他慢慢地死了,什么麻烦都不给我添。我希望看着我大燕国慢慢地死。可是,老天到底不眷顾。
那样难配的解药,燕妃歪打正着地,竟然给配出来了。如此,我心里真失望。我失望透了!但是我也不想改了,也改不了了。
我一生倾注的心血,早已经付之东流了。我知道,我执掌政权这么多年来,名声儿可是不好。这说什么的都有。
一旦我死了,很多人会高兴坏了的。只怕,我死了后,连陵墓也要被人盗出来的。”太后说着,便又叹了一叹。
恩仪不忍听下去了,因对着太后道:“太后,您做的那些好事儿,别人心里也会记住的。”“好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怕以后那些书上,如何如何地编排我,瞎写我。一百年后的人或许看不清,但二百年后、三百年后,总能有懂我的人。
我不信,我为大燕国鞠躬尽瘁了近五十年,会得不到一个人的理解!”恩仪听了,赶紧就道:“太后,我是懂您的。”太后听了,只缓缓摇头道:“不,你并不懂我。这世上真正懂我的,早已经在地下了。
他们一个就是大行皇帝咸丰,我的丈夫。另一个就是孝贞太后慈安。”恩仪听了,索性就大胆问道:“太后,那么当年孝贞太后的死,真是和您是无关的了?”太后听了,就苦笑道:“到底是坏事干多了,不过这件事却不是我。
你们都以为大事是我拿主意,其实她才是我心里的定海神针。孝贞死了,我的心里难过无比的!只有坐到我这样位置的人,心里才明白我的痛苦,我的孤单!孝贞死了,掌舵的人没了。我也不知我死后,她在地下见了我,会不会质问我!”恩仪听了,一时就默默无语了。
一晃,春去夏来,太后这这年夏天痢疾复发,再不得好了。太后的病一日日地严重了,眼看着就气息奄奄了。皇帝的身子也不好,自重掌大权后,皇帝在勤政殿简直朝夕不眠的。
燕妃来看时,清元也就躺下。可一旦她走了,清元便又挑灯批阅起折子来。清元对燕妃道:“燕妃,时不我待呀。
我已经浪费了很多很多的时间。我再不发奋,一切可都来不及了。”燕妃听了,也只得劝皇上多保重身体。
太后知道自己不久就要下世了,在死之前,她想见的人,头一个却是燕妃。燕妃去了储秀宫,看着衰弱无力的太后,默默请了安。太后见了她,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燕妃,你来了。”
燕妃就道:“太后,有什么话,您都说了吧!”太后就道:“燕妃,为了你妹妹的死,你的心里,可一直在怨我?”燕妃听了这话,就叹:“太后,臣妾的心里并不怨,到底微雨也有做错的地方。这些事,我心里头已经不想了。”太后听了,心稍许缓了一缓,她叫人将夜明珠握在她的手心里,方又对燕妃道:“燕妃,我知道,我活在世上也不过就几天的日子了。
我死了,想你们自然高兴。因彻彻底底地没了阻碍了。我什么都不问不管了,但我只有一个请求,还请你答应了——”太后说得哀凄,燕妃于心不忍,就安慰道:“太后何须说个请字呢?太后想要教诲我,只管说便是。”
太后就道:“燕妃,我只希望,以后哇,皇上有什么激进的地方,听不进去的,你帮着在旁劝一劝就好。想来你的话,皇上是听的。”燕妃听了,就点头道:“我知道。”
太后就又道:“我也不求皇上的谅解。因当日我的确下了害死他的心思。我死了后,随便皇帝怎么处置我。”
太后说了这么多,就叫燕妃出去了。黄昏时分,燕妃回到燕舞宫。喝了一回茶,又去厨房做了一些糕点,再回到书房时,就听雍和宫里传来一声声喇嘛呜咽的牛角声。
燕妃听了,心里吃了一惊!她赶紧叫小豆子去打听。小豆子赶紧就去了,半响工夫,就又急急忙忙地回来了。“主子,太后薨了!”燕妃听了,想了一想,便赶紧去了勤政殿。
她到了那里时,看见皇后、瑜妃、珣妃、瑨妃、恩仪等人都来了。又过了一会工夫,荣显光和庆王等人也得了信,急急忙忙地赶进宫来了。恩仪听了太后薨了的消息,气急攻心,人刚到勤政殿,嘴里就吐出一口鲜血。
荣显光想给太后争最后一个体面。皇后等人和荣显光想的也一样。他们都在等皇上如何下诏。
清元看着他们,默默说道:“以大燕国太后礼仪入葬陵寝吧。”荣显光等听了,方重重地舒一口气。荣显光回去后,也就病倒了。
过三日后,荣显光也就一命呜呼了。清元念及荣显光操劳一生,也未怎样为难荣公府,只是命荣显光的几个儿子要小心行事。清元身子不好,连着几日在太后的灵前祭拜,身子就更虚弱不堪。
这一日是晚上了,清元又过来了。他看着太后的灵堂,心里想起许多许多的往事。燕妃晚上轮值,她看见清元一副痛苦复杂的神情,就上前安慰道:“皇上,且不必多内疚难过。
皇上这样,已是存了大仁了。”清元听了,就苦笑道:“双燕,我的心里却是复杂。你且让我一个人静坐一会吧。”
燕妃听了,想了一想,也就出了去。燕妃离开灵堂后,这天就刮了大风,那风甚古怪也甚猛烈,一霎时,将灵堂各处挂着的帐幡都吹散落了一地。帐幡倒了,蜡烛也吹熄了,那风呜呜咽咽的,到了最后,就幻化作太后的人形,沉沉立在清元的面前。
清元瞌睡,本就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听了这凄惨的风声,似梦非梦间,也就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了眼。太后的魂魄已经立在清元面前了。清元见了,也不惧怕。
太后的魂魄问清元:“皇帝,我死了,你果然就开心了么?”清元听了,就站起道:“皇额娘,老实说,我不开心。”太后听了,就哈哈大笑,对清元道:“你说说看,你都有什么不开心的?”清元就道:“要么你早点死了,要么你就晚点死。”太后听了,就又问:“哦?那么你给我解释解释?”清元听了,只是平静道:“不,我不想解释,你死了也就死了。
我想我总有能力力挽狂澜。”太后就嘲笑道:“你自信你能够么?仅仅就靠那些人?”清元就道:“以后怎样,我却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活一日,就要保大燕国一日的安宁。”
太后听了,就朝着皇帝道:“是么?不过,一切不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大燕国已经枯烂到骨头里了。皇帝,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加速它快些死亡而已。”太后也不待皇帝回答,说完了这些,便又化作一股风,霎时间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