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大惊:皇上这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因此告诫与他。清元便道:“身为帝王,我如何不知大燕国的国运几何呢?前些时日,我幽禁在杜鹃阁,看得那西方政经的书,也不知有多少。君主立宪制,我是同意的。
但若要废除帝王,实行亚美利加那样的政治,我是不同意的。我的话,你可都记住了?”袁蔚亭听了,惊得浑身都在冒汗。他想了一想,便对着清元跪下道:“皇上,微臣心里哪敢这样想呀?真正是折煞微臣了!微臣这一生都只会是大燕国的奴才!”清元听了,就淡淡一笑道:“袁大人,这个时候了,我并不想听只听好听的话。
许多事,只能一步一步地来,切不可操之过急,也不可违拗了倒着走!我知道我大燕国在世界地位上的尴尬。我知道,我活着,与你们之间自是平衡。我若不在了,想时局必然纷乱的。
保留王室,实行立宪,方是最好的折衷办法。”袁蔚亭听了,也就不想掩饰了,他只是皮里阳秋地道:“皇上,大概——大概以后并不像皇上以为的那样吧?就我所知的,如今朝廷里忠心的大臣也不少。”清元就叹:“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到底根子是烂了,有那几个忠臣,也还是无济于事。”袁蔚亭见皇上分析的这样透彻,也就不敢说话了。末了,清元便又对袁蔚亭道:“好了,你下去吧。
不过,究竟以后怎样,我也管不着了。我这样,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若果然情况不可收拾了,好歹就行君主立宪制。
你便是他们的头。有什么不能了的,多去安东王府走动走动。”待袁蔚亭出宫后了,清元的心里更是忧愁。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可到底以后是怎样,他也难以预料。清元出了勤政殿,看着台阶下栽种的一排排的梧桐树。
他的心里,陡然就想起一句诗来:无边落叶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深知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和以前是大不一样了。
站在人性的弱点上,他还是有些私心的。但为了顾全大局,为了百姓的福祉,也只能这样做了。天色将暗,皇后却又过了来。
太后去世后,皇后连歇了好几日,却是将养好了身子。清元见皇后过来了,就问:“皇后,天晚了,你怎么不在钟粹宫里歇息呢?”皇后就道:“也不知怎地,我心里不放心,只想过来看看皇上。”清元见了皇后,想起以往的那些,就道:“你来了,也好。
我还未用膳,你不如陪着我用晚膳吧。”皇后听了这话,便赶紧道:“好。”清元便和皇后二人,一前一后,又进了勤政殿。
王全子命人在偏殿摆上晚膳。王全子一边置膳,一边笑道:“皇上,您和皇后主子,可是难得在一处用膳!”皇后听了,也就笑了一笑,面上就有些不好意思。王全子退下后,清元就道:“皇后,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皇后听了,就道:“皇上,我一切安好,皇上以朝政之事为主,不必担忧其他琐事。”
皇上与皇后边用膳边说话,言语之间,甚是平和。是年秋天,清元病情加重,只是卧床不能起。因他口风紧,宫里一概人都不知。
王全子竟也未看出什么端倪。众人都以为皇上不过是劳累过度,休息几日也就好了,一时都没有想到那么远去。清元驾崩前夜,燕妃从勤政殿回到燕舞宫,晚上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燕妃见到一片奇幻的天,天的颜色是五颜六色的,但更多却是凄迷的紫色。在一片紫色的笼罩中,她看见清元缓缓地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喃喃地问他。
清元看着燕妃,就道:“燕妃,这里就是九重天了。”“九重天?如此说来,咱们并不是在皇宫了么?可为何我们会在这里?”燕妃不解。清元就道:“燕妃,马上我就要和你说再见了。”
清元低着头,一字一句道。燕妃听了,心里不舍,因问清元:“皇上,你果然要走了么?”清元就道:“是呀。我不能不走,我的大限已到,这一世我只能活这么久了。
来世——咱们再见——”清元说着,展开衣袍,果然就要飞走。燕妃慌了,直直拉住清元的衣袖,说道:“皇上,可是我的心里不舍——“”清元就道:“不要紧。咱们总是能再见。
来世,我依然等着你。那只宝盒你须保护好。”清元说着,到底还是走了。
“皇上——皇上——”燕妃口里不停唤着‘皇上’,大春子和小豆子听了,赶紧过来了,燕妃一下就从床上起了来,她抚摸着胸口,冷汗涔涔。“主子,主子,您是怎么了?”燕妃听了,想了一想,就摇头道:“我做了一个梦。”她不愿说过多,因觉此梦大大不祥。
翌日,燕妃心里牵念皇上,不想到了勤政殿,皇上只说不见。不想到了晚上,她就听到了皇帝驾崩的消息。燕妃听了,既意外又痛心,心里还不敢相信。
太医过了来,流涕回:“皇上早就患了肾病,只是隐瞒不医,因此才骤然而去!”清元驾崩的消息传出宫去,一时北燕都城大恸。各国的使节也都来吊唁了。皇后哀痛,也卧床不起。
燕妃忍住伤痛,安排布置。她看着清元的灵堂,心里仍不相信清元已经离她而去了。“皇上——皇上——您不在了,叫我怎么办?此刻,我恨不得化作飞蛾,也随你而去。”
燕妃守了一月的灵,待清元入葬后,燕妃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然全白了。她当然是没有任何心情染发的。无奈,自己这样非但将别人吓着了不说,也更使人心疑。
因此,燕妃还是叫大春子将自己的一头白发染黑了。但燕妃清清楚楚地知道:清元死了,她的心也就老了。她开始体会到,什么是心如止水。
清远依着清元的遗嘱,将溥仪送进宫来。溥仪承了清悠的嗣,兼祧光绪。皇后和燕妃瑜妃珣妃瑨妃一齐抚养溥仪。
皇后成了皇太后,燕妃瑜妃珣妃瑨妃晋位成了皇贵太妃。如此,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晃,又是秋天了。
燕妃在燕舞宫里的院子里,看着满地簌簌的梧桐叶,就对小豆子道:“又是秋天了。我记得,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秋天。”小豆子听了,就叹口气,对燕妃道:“主子,这些话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燕妃就道:“是么?小豆子,看来我真是老了。这一天到晚的,总是重复同样的话。”大春子到了年纪,被燕妃嫁了人了。
此时燕妃的身边,贴心的宫女,就剩下小豆子一人了。小豆子就安慰道:“主子不老。主子看起来,只和那二十出头的人差不多!”燕妃听了,就摇头道:“小豆子,你休要逗我高兴!我哪里还年轻,且不说我这满头的白发。
若不是染了,出来见人,只怕要被人以为妖怪的!”小豆子听了,依旧执拗道:“奴婢说主子不老,主子您就不老。主子美不美,难道奴婢不会看人么?”燕妃听了,就在那棵梧桐树下坐了下来,她对小豆子道:“小豆子,你且将我那只墨黑色的盒子,给我拿过来。”小豆子听了,也就过去拿。
燕妃将宝盒捧在手心,轻轻将盒子揭开,盒内的那颗黑色的珠子,发出耀眼的光芒。燕妃喃喃道:“灵珠,灵珠,你真的有灵性么?还是——还是这只是皇上留给我的一个安慰,一个无法实现的念想——”但清元的话,燕妃还是信的。至此以后,燕妃日日夜夜只将灵珠带在身边。
朝廷的事,有清远掌舵。内宫的事,有皇后。燕妃所做的,便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小皇帝溥仪。
因朝中无人,袁蔚亭的势力很是壮大。清元既去世,袁蔚亭的野心也就日益膨胀起来。沈氏屡次劝说无效,因觉无脸见燕妃,也就灰心丧气地回了项城老家。
清远年轻,时间长了,对朝廷内外许多事,都感到有心无力。渐渐地,清远竟然厌倦了。皇后不久就生了病,整日卧床不起了。
燕妃无奈,只得代皇后行后宫之事。虽然她不过问政治,但山雨欲来风满楼,她还是嗅到了紧张的政治气氛。昨儿个,她去了皇后的钟粹宫,坐在皇后床前闲聊了几句,皇后就对她道:“燕妃,我想咱们以后可都是千古的罪人了。”
燕妃听了,心里也明白皇后的意思,她便勉强笑道:“或许也不会。”皇后就道:“今日安东王可是在朝堂上发了老大的火。因好些政令都行不出燕都城去。
袁蔚亭虽然还是个二品的官职,但底下的人都听他的。你看——”燕妃听了,就问:“皇后的意思是,莫非是要——”皇后就道:“你看,不如咱们将袁蔚亭的官衔革去,令他回老家怎样?”燕妃听了,就叹:“皇后以为这样就行了么?他没有官衔又怎样,到底他有实力。”皇后听了,就道:“我不管那么多了。
将他放回老家,与我眼皮子底下也是清静。”燕妃听了,就道:“皇后,这样还是无事于补。”皇后就道:“行不行,到底我还要试一试。
或许有些效用呢,你也不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