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元听了,想了一想,便就又在燕妃植的桑树前后走了一走。这桑树叶子也茂盛,树上还结了好些桑果儿。不知何故,清元的心里却叹息了起来。


他在树下踱着步子,自言自语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皇后不大通文赋,听了这话,也不知出自何处,但却因为疑惑地看着清元。


清元便道:“夏去秋来,一年一年的。这到了冬天还好,唯有夏天,我的心却是伤感。因我知道,繁盛过后,就剩下寥落和索然了。”


他转过身来,对皇后道:“好了。我该走了。这个时候,是太医们给我看病的时辰,我不想令他们久等。”


清元说着,方走出了玉澜堂,入了杜鹃阁。皇后听了,也就跪安行礼。她在后看着清元的背影,心里就叹:自己入宫也十多年了。


可这么长的时间内,她却发觉自己一点不了解清元。她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前二个月,她去了杜鹃阁,知道杜鹃阁四周有门无窗,人入住里面,自然气闷。


她当着清元的面儿,就说叫些工匠进来,各处开通窗户,好通风透气。清元听了,只是摇头。皇后不懂,因就问清元:“皇上不必担心。


太后也关心皇上,我这样做,太后也是知道的。”清元听了,还是摇头。他对皇后慢慢道:“我说不要,那便就不要。


你听我的就是。”“可是——这样并不利于皇上养病——”清元听了,就看了看门外,坐在书案旁,对皇后幽幽道:“你可知,一个真正孤独惯了的人,是决计不想有人来打扰他的清静的。如此,我已经习惯。”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不懂。因要问何意。清元只得又道:“我来这里,为的就是反思、慎独。


这里既是我入住的地方,也是我清修的禅房。”“禅房?可是——咱们旗人信奉的不是萨满教吗?我虽然不大懂这些,但也知道只有汉人才学佛烧香,才学什么高僧入定——皇上,您这样做,岂不是违反了祖制吗?”皇后听了,想了一想,心里已然大骇了。清元听了,就闭了闭目,对皇后道:“好了,你下去吧。


既然你不懂,就不要问这些。”她听了,也就无可奈何地出了去。在临出杜鹃阁的雕花门时,她便听到清元在后又轻轻道:“你自然不懂。


这些,也只有燕妃能懂。”皇后听了,心里更是凄然。她哀哀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


和皇上的关系,能处到这样一个地步,她知道自己该满足了。虽然早不做她想了,但皇后的心还觉得凄凉。入了杜鹃阁,清元坐下了,一个太监弯着腰弓着背进了来给皇上剃头。


太监的刀法利落,清元由着太监在他头上‘挥舞’过了一会,清元的头剃好了,太监又带着物件对皇上跪安退了出去。那太医也就从太医院过来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太医们诊断开了药方,又退下了。


清元方又往太后储秀宫那里去。太后知皇帝过来了,也就强撑着着坐了起来。这几日,太后的精气神,和前几日相比,还是好的。


太后生病了,只愿意用自己用惯了的人。绵香恒香从家里返回了宫里后,太后就对她们道:“丫头呀。我这里不用你们再伺候了,你们也是含在蜜水里泡大的人。


到底这伺候人,是个辛苦活儿。”绵香听了,因想起母亲的教诲,就还是说道:“可是——”太后见绵香面有难色,就问她:“可是什么呢?你们跟在我身边,也是耽误你们。你们两个的年纪都不小了,难道还要跟在我身边一辈子去?”绵香听了,就大了胆子对太后道:“太后,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因我们姐妹俩入宫后,太后也待我们好。我知道,这是我和恒香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这一下子出去了,灰头土脸的,旁人知道了,只当我和恒香是被太后您赶出宫去了的。


不然,好好儿的,又怎么这样?”太后也知绵香是个有心眼的姑娘,听了这话,就对她笑道:“你呀,原来是想的这些,这个好办——”绵香听了,便等太后的下一句。太后就道:“绵香,恒香,我和你们两个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为止了。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绵香恒香你们听好了,我这就封你们为格格。明日再赐你们封号。你们且回去等着听封。”


绵香听了太后这话,心里觉得酸楚,可也觉得惊喜,酸喜交加,因就和妹妹恒香互看了一眼。恒香听了,神色也是复杂。太后就又道:“你们自然都是顶尖的好姑娘,不然我也不会看中你们。


我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们,若以后形势有变,你们不如还是出了国去。我看,你们在外头只是海阔天空的。”绵香恒香听了,就跪在地上,不停地对太后磕头。


她们的祖先,不过是包衣出身。太后将她们姐妹封为了格格,自然是天大的恩典了。太后又赏赐了姐妹俩许多东西。


绵香恒香回了家后,裕庚夫人听了女儿的话,心里果然也感慨了起来。她对裕庚道:“这样也好。太后也一直病着,她们姐妹俩呆在太后身边,其实只是给人添麻烦。


她们是泡在蜜水里长大的人,如何就会照顾人,何况还是太后?这太后身子好了,她们陪在太后身边,也不过是给太后解闷儿。太后身子不好了,自然就该识趣儿。”裕庚见两个女儿回家了,悬着的心反而一块石头般地落了地。


他便对夫人道:“这样自然好。那宫里再好,这以后她们也还是要回来。到底她们也大了。”


绵香听了,就又将太后的嘱咐之言,告诉了父亲。裕庚听了,沉思了好一会,方对夫人道:“这话,我心里记住了。大燕国以后若逢乱世,咱们一家子地就出洋去。”


话说,太后见皇帝来了,很是强打精神地坐在了椅上。清元问过安,也就在太后身边坐下了。李信达便悄无声息地进来奉茶。


李信达给皇上请了安,将茶奉上了,口里就多了一句嘴儿:“奴才给皇上沏的仍是皇上爱喝的老君茶。”近日里,因安东王王妃有喜,太后虽然病着,但心底里透出的高兴劲儿,李信达还是瞧出来了。因此,待皇上可是就比以前恭敬许多。


清元听了这话,也就微微点头。太后听了,就对李信达道:“小李子,我叫你说话了吗?退下吧。”李信达听了,就又看了一眼清元,方下去了。


李信达下去后,太后便对清元道:“这几日,皇帝可怎样?”清元知道,太后这是在问他的病。清元就道:“儿臣还好。每日里按时服药,想不多时就会好了。”


太后听了,想了一想,就道:“那就好,那就好。”因就住了口,似乎陷入沉思。其实,清元方才说的,却是假话。


这些时日,他的病,不轻反重了。只是,那几个太医院的太医们对皇上忠心,每次太后召见,太医们总是不说实话。总是说皇上‘尚好’、‘尚安’的话应付。


这些,清元也渐次知道。沉默了半饷,清元方主动道:“儿臣是懂皇额娘的苦心的。”太后听了,就蹙眉看着皇帝:“皇帝你指的什么?”清元就道:“儿臣知道,安东王的孩子,若生下来了为男,以后是要继承帝嗣的大统的。”


太后听了,便看着皇上,试探道:“不错,若凝芳有福,生下一子为男的话,却是这样。不过,这孩子却是承的清悠的嗣,与皇帝你却是无干。”清元听了,心里便一怔。


他想了一想,就对太后道:“这也无妨。”太后见了清元这样淡然,便又问:“如此,你不在乎?”清元就道:“我命里无子,可怨得谁?”太后就道:“我也不是惩罚你。凡事都要有个先后,到底,那孩子若生下了,是不能只承你的嗣的。”


清元听了,就苦笑道:“这个,儿臣也知道。”太后见皇帝一点也不生气,还是不禁又多问了一句:“皇帝你果然心甘情愿?”“果然。”清元淡淡道:“只要皇额娘高兴。”


太后听了,就道:“皇帝,我不管你是真高兴,还是心里另有想法。真正,我对得起你安东王府了。”清元听了,就苦笑道:“所以,儿臣说懂皇额娘的心。”


太后见了清元一脸的坦然,想了一想,也就不语了。一会儿,崔禄山进来给太后进点心。太后便对清元道:“我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可不像你们年轻人,一日三餐的。


我这一日,可是要来回吃五六顿。但到底不能进正经的膳食了,每天里吃的不过是糕点小吃。真正,这些我也吃腻了,可到底不能不吃。


这春去夏来的,我这身子到底是不能好的了。”太后说着,指了一盘芸豆卷,对皇上道:“皇帝你不如也吃一些。”清元胃口不好,听了太后之言,就道:“这些东西,多吃不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