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就道:“我知道,但我究竟忌不了口。每日里,还是要吃一点油腻的东西。”清元听了,就摇头道:“李总管也大意了。


既知道皇额娘您不能肠胃不好,为什么还要进这些东西?”太后听了,就对他道:“皇帝,我这病我自己知道。恐是好不了了。即便我吃得素净,这病还是好不了。”


太后说着,就挑了块马蹄酥吃了一口。皇帝见了,想了一想,也就与太后跪安出去了。待到了储秀宫门口,见了李信达和崔禄山两个,清元就道:“李总管,崔总管,你们两个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太后既有病,你们又何必给太后吃那些油腻的东西?”李信达听了,就苦着脸儿道:“皇上,奴才们哪敢擅作主张?这储秀宫里,还有谁敢拗背了太后去?那便就不要命了。”清元听了,还是皱眉道:“如此一来,太后这病哪里能够好?若因此有什么耽误,都是你们的不是。”崔禄山听了,就回:“皇上,奴才们知道。


到底每日里也只是进献一点子,好哄太后高兴一下。奴才还是知道分寸的。皇上您不知道,这人上了年纪呀,只就和小孩儿一样呢。


那民间说的‘老小孩老小孩’的,便就是如此。奴才们要是执拗着不给,太后生气了,发脾气儿了,可就要苦奴才们了!”清元知道崔禄山刁滑,也就不与他多计较。他只是吩咐道:“以后,可要小心。”


清元出了储秀宫,却又信步走到了燕舞宫。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彩霞满天。清元觉得肚子有些饿,他快速走了几步,不着人通报,径直走到了宫门里头。


今日,却是雨妃的祭日,听瑶琴说皇上来了,燕妃放下笔,叹道:“今日,我着实心情沉重。这悼文还没写完。我的心,还像失去了魂魄一般。”


话音刚落,清元就进来了。燕妃见了,便起身相迎。瑶琴也就退下了。


清元进来了,随意坐下,因看着燕妃面色哀凄,便问:“燕妃,为何神情这样抑郁?”燕妃听了,看了一眼皇上,就叹:“皇上,您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清元听了,想了一想,默了一默,就道:“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微雨七周年的忌日。”燕妃听了,也就道:“是呀。


虽然太后也追封了她为皇贵妃,但雨妃这个名字,到底是不能在太后跟前提起。因此,每逢这一天,我便总是在宫里写上一篇追悼的文。写好了,方再将文烧了。”


清元听了,就叹道:“我也是不记得了。分明去年还是记得的。”燕妃就道:“日子过得快,皇上也忙,到底不能记得清楚。”


清元听了,便当燕妃有怨他之意,便道:“我记不得,你便以为我无情,可是不是?”燕妃听了,就道:“臣妾并不敢揣测皇上。”清元听了,就从椅上又立了起来,他看着燕妃,对她道:“其实,以前,雨妃的忌日,我也是记得的。但后来到底是记不住了。


与此,我也不想说假话。因在你面前,也没必要遮掩。”燕妃听了,就叹:“臣妾也不敢埋怨皇上。


到底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只是,有时臣妾静心一想,却又不觉得是这样。因寻不出个由头,我也只得责怪命运了。”


清元听了,就对她道:“不。你该责怪我。本来,我只想按自己的心,将香囊单给你了你的。


但到底还缺一个人选,我嫌麻烦,见雨妃就在你身边,因就将另一个香囊给了她。不想,这却铸成了打错。若我能有先知,我是定然不叫雨妃入宫的。”


燕妃就道:“皇上不必自责。”清元瞧着案几上,摆放的笔墨和宣纸。见那纸上字写了一半,清元便拿了来,看了一看。


方道:“可见,这是姐妹情深了。”清元说着,却又在书案旁坐了下来,拿起燕妃的笔,低头就在纸上写起来字来。燕妃见了,就问:“皇上,您要写什么?那是臣妾要写的悼文!”清元听了,就淡淡对她道:“我看了,你的文笔也佳。


不如,你就在旁歇息一会。余下的文,由我来代你写。”清元说着,想了一想,就疾笔书写。


燕妃听了,看着清元,便走到书案旁与清元倒了一杯热茶。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清元将悼文写好了。他站了起来,对燕妃道:“我写好了,你看一看,可有要修改的地方?”燕妃一听,赶忙就过来看。


燕妃默默读完了,方对清元道:“皇上。您写的的确是臣妾的心声。”清元就道:“方才,你问我为何记不住雨妃的忌日的,现在我可是明白了。


只是,我将这话说了出来,你可不能将当我当作是薄情的人。”燕妃听了,就叹:“不。臣妾不会。”


清元就叹:“很简单。只因我的心里,没有她。时间一长,便就会渐次淡忘。”


燕妃不想清元这样坦诚,一下子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她想了一想,到底又欲言又止。清元看出来了,就对她道:“我这话残忍。但我并不愿骗你。


你们姐妹二人,从来我只中意你。”燕妃听了,心里复杂酸楚,千头万绪的,只不知该如何开口。“皇上——其实臣妾愿意听你说一回假话。


那样,臣妾反而安心。”燕妃凝目看着清元。清元听了,就轻声道:“有就是有,无就是无。


一切来不得勉强。还有,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见了我,再不必自称‘臣妾臣妾’的,我愿意听你说‘我’!怎么你又忘了?”燕妃却无心听清元这话,她只是喃喃道:“皇上,您这样一说,我的心,便更是痛了!”清元就道:“其实,我的心也痛,虽然我待微雨无意。但她的劫数也算是因我而起。”


燕妃听了,也就默默地看着清元。一会,瑶琴过来了,对清元和燕妃道:“皇上,主子,晚膳备下了。”燕妃听了,就对清元道:“皇上,用膳吧。”


清元也就对燕妃道:“好。”考虑到清元的身子不好,燕妃给他备的菜,也甚清淡。唯一的荤腥,就是桌上那道红烧酱肘子。


这是清元最爱吃的,每次来燕舞宫,清元必要点。清元也不过吃了几口,待撤了桌子,清元去燕妃书房喝了几口茶,这胸口起先就微微地痛了起来。他按着胸口,按了一按。


心想:或许是这几日太累了。不想,又过了一会,清元方觉得胸口更痛了。他蹙着眉头,只是隐忍。


燕妃心细,看出来了,因问清元:“皇上,您怎么了?”此时清元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慢慢道:“我没什么,就是觉得胸口有点疼。”燕妃听了,赶紧就道:“那么,臣妾这就去唤太医过来!”清元听了,就摇了摇头,对燕妃道:“不必了。


想过会儿也就好了。”清元说着,又对燕妃勉强微笑,不过嘴唇间却是不见了红润之色,愈发显得苍白。清元知道,胸口的疼痛倒也不是今日突发,前几日就是这样了。


只是,他忙于批阅折子,却是忽视了。“可是——”燕妃见清元摇头,心里愈发担心。“不用,真的不用。”


清元说着,就支撑着站了起来,对燕妃道:“好了,我该回去了。”燕妃看着清元缓缓站起,就道:“皇上,不如臣妾备轿送皇上入园子。”清元听了,就摇头道:“不用了。


我当真不要紧。你不用担心。”清元说着,还是缓缓出了雍和宫的大门。


燕妃在后默默看了他很久很久。清元回到杜鹃阁,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这一路往杜鹃阁走,他的胸口愈发疼的难受。


王全子见皇上面色惨白,也吓了一跳,心想:皇上的气色怎么这样晦涩?清元便对王全子道:“王全子,我累了,你扶我回房吧。”王全子听了,更觉得不对劲。怎么,皇上竟是没有一点力气回房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您是怎么了?”王全子小声问。


清元就道:“王全子,你先扶我去床上。再去太医院将陈太医叫过来。”太医院的陈太医,是清元最为信任的太医。


王全子听了,也就去传。过了一会,陈太医也就过来了。待到了皇上的寝室,清元便对王全子挥了挥手,说道:“王全子,你出去吧。”


王全子听了,想了一想,也就下去了。王全子在外头,自然不知陈太医和皇上在里说了什么。又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陈太医背着药箱又出了来,脸上红红儿的,步子也是踉跄。


王全子过去一瞧,陈太医的眼睛里头分明有眼泪。王全子就道:“陈太医,皇上是哪里不适?”陈太医听了,顿了又顿,方低着头唉声道:“皇上也并无什么不适。许是天累的缘故,待到天凉了,也就好了。”


不过,陈太医说着,又是禁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陈太医这个光景,可是更叫王全子心里生疑。“老太医,果然是这样吗?”陈太医听了,就又道:“是这样,方我进去,为皇上诊断,可也没瞧出什么毛病。”


王全子听了,踌躇了一下,心里也就信了。陈太医不同于一般的太医,他是咸丰年间入太医院的,如今已经经了咸同光三朝。自小,皇上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了,都是宣的陈太医。


因陈太医和皇上的老师翁大忠,同为老乡,又都是同年,二人又有些沾亲带故。所以,陈太医听了翁大忠之言,给皇上瞧病,自是最尽心尽力。可方才,他同皇上说的话,都只能成千古的机密了。


且今次出了杜鹃阁后,陈太医就知道,自己该离开太医院,回老家儿了。“既然如此——可老太医呀,您看上去精气神这样颓丧。莫不是还有什么瞒了皇上?”王全子到底还要再问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