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蔡飞鸣在一旁倒让我轻松了不少,毕竟这一桌人除了赵炫朗和吴健豪,也就跟她算是相熟了。令我意外的是这姑娘竟十分的好聊,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能有话接,而且接的很妥帖。于是那边他们男人们酒逢知己千杯嫌少之时,这边我和蔡飞鸣便话语投机怎么都聊不够。
却也都是些说过就忘的闲话而已,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样投入的聊天其实是为了躲避那一边不时飘过来的赵炫朗的眼神。蔡飞鸣虽然没有表现,可这样聪明的她也必然是有所察觉的。所以对于她此番的倾力配合就更加感动。还抱着点歉意似的,总觉得需为她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内心有愧。
又开始起哄要我和赵炫朗喝交杯酒。健豪哥在起哄这一方面与小雪不分伯仲。
我直接板起脸严肃的说我不喝酒,目光依旧是跳过赵炫朗的。
“黛然姐是大姐头,怎么会连个小酒都不能喝!”这个吃里扒外的吴健豪。
我用无比哀怨的眼神看着健豪哥,不成想对面的赵炫朗却走了过来,拿起一只空杯子倒满了酒,一饮而尽。“酒我替黛然喝了,你们就别为难她了。”
蔡飞鸣微笑着拍起掌来,众人立马跟着一起拍掌。赵炫朗也笑着放下杯子,那笑容带着几分醉意的迷离,我的脸被那直视的目光灼的好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本以为我们早已是陌路。大二那年的那片阴霾又一次降临头顶。浑身发冷。离他远一点,我要离他远一点。
就这样想着,人却已经莫名其妙的坐上了车,他的车。健豪哥喝多了,可我怎么也稀里糊涂的坐了上来?哦对了,他也喝了酒的,酒后驾车不安全!
“快点找个地方停车,你喝了酒还敢开车不要命了!”我呵斥道。
“我不开怎么办?你开?”他问。
我开就我开!“快点停车,一会儿被交警抓了怎么办!”
他无奈停下车,我迅速换到了司机的座位上。看了看,还好,自动挡,我能开。
好在这款丰田车我开过,以前林达开的就是这种,虽然年份好像老了一些,可大抵都还是没变的。一脚油门踩的很小心,我紧张的注意着路上的交通。
“健豪住哪?你得给我指路!”我命令道。
他笑了,“前面右转,过三条马路左转,在过……”
“等一下!”
到了个红灯我急忙刹车,然后恶狠狠的盯向赵炫朗:“你说慢点不行吗?一下子说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他噗嗤的笑了,有些迷离的醉眼在我脸上打转,“我错了,一会儿肯定慢点说,不过现在你要再不前进的话黄灯就要过了。”
我气的猛踩一脚油门,后座的健豪哥迷迷糊糊的打了一个嗝。
于是他终于变成了标准的人工GPS,我也终于将吴健豪送到了家。一路艰辛,不提也罢。
其实我对自己的驾驶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在美国这么多年,不把车开好哪都去不了。经常性的几个小时高速驾驶早就把我锻炼出来了。只是这突然回了国,路况一下子变得复杂好多。不得不感慨一句,国内的交通太混乱了。才开了一小会儿,背后一身冷汗。
送走了吴健豪,我看看副驾驶位上的赵炫朗,问:“你家住哪?”
他又笑了,“难道我还用你送我回家?”
我沉默,心里本想顶一句你以为我想送你回家吗?可却对着他那双眼睛什么也说不出了。
干脆走下车,“我自己坐公交回家,你开回去吧,是死是活自己的命!”
他收起笑容,也下了车。“你上来吧,我送你回家。”语气很淡。
“不要!我可不想死于非命!”
“听话!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去坐公交才会有危险。托你的福,我的酒已经醒了,不会有事。”他说着拉起我的手。
冰凉的手指。明明是熟悉至极的触感,却让我全身如电击。咻的一下将手抽回,我慌忙间坐上了副驾的位置。就这么混乱的被他得逞了。可他这一路开的却十分平稳,看来酒醒了不是骗我。反观我刚刚开车时候的各种紧张,相形见绌了。
“你终于学会开车了,真好,我特别高兴。”一直沉默着的赵炫朗忽然开口道。
心脏被猛的抽了一下,缩成一团。我挣扎着说道:“那当然,我在美国的车比你这台好多了,你这破车真不好开。”
他笑而不语,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马路上的流光透过车窗射在他的侧脸,激起一片迷蒙的涟漪。我盯着这样的侧脸,这一刻,才忽然有了一种至深的感觉,这个人是赵炫朗,现在的赵炫朗,已经长成大人的赵炫朗。
时光飞转。曾经的那年,也是盛夏。他坐在驾驶位上一边开车一边认真的跟副驾驶位上的我讲着开车的步骤。可是他讲的太枯燥了,我根本听不进去。那时候他开的是家里的车,老式的桑塔纳,还是手动挡。我这辈子都学不会的手动挡。
“开车的时候目光要直视前方,可也要随时留意两侧的反光镜,要保持前后左右的车距……”
我困得只打哈欠,被他一下打在额头。
“认真点!我讲了这么多你听懂了吗?”他也不耐烦了。
“不懂,一点都不懂,我这辈子都学不会手动挡啦!”我耍赖。
“是谁求我要我教你开车的?不愿意学就赶快走!我好不容易从我爸司机那借来的车!”他熄了火,怒目圆睁。
“真小气,不学就不学!姐姐以后买车就配个司机!”我推开车门,大步走上马路。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声音:“夏黛然你给我回来!这种大马路上乱走想找死吗?”
心里偷笑着坐回去,面上还是不肯服软的。“是你让我回来的!”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这辈子也学不会开车了!”那家伙满脸丧气。
我笑了,多年以后想到那时他脸上的郁闷表情,还是笑了。
“傻笑什么呢?”他忽然开口。
“没有,谁笑了!”我板起脸。
“这么多年了,白日梦的毛病还是没改。那些老外看到你这种经常傻笑的,都没什么想法吗?”他问。
“国外的人比我笑的还多!这叫幸福感,哪像某人整日的冰山苦瓜脸!”我总是喜欢用“某人”这两个字来损某人。
他又一次被我的“某人”损的哭笑不得。
这副表情也是我太过熟悉的,于是恍惚间我又觉得,眼前这个就是当年的赵炫朗。
“你家到了,居然离学校这么近。”他说。
“嗯,学校里面的教师公寓都满了,只好在外面给我们建了一栋新的。”我答。
“我很久没有回学校这边了。”他若有所思。
“所以你才衰老的更快!哪像我每天都待在学校里和孩子们一起,青春永驻!”我心虚的撇撇嘴。
“黛然,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赵炫朗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这话又惹得我心脏皱缩,心律不齐的结果就是无语伦次。“我还能怎么变啊?我的名字就是黛然啊,永远都变不了的!不过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奇怪?是啊,都二十六了,小时候算是天真,长大了就成了傻了?”
他浅笑,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傻点挺好,我巴不得你再天真些。”眼眸深似一潭碧水,碧波荡漾。
这话说的,再不反驳他就对不起我辛辛苦苦念完的五年博士学业!
一把打掉他的手,“不要小看我!”
忽然间很委屈,委屈的几乎流出泪来。“我不许你再这样小看我!我念的书比你多那么多!我不许你再……”最后的“玩弄我”三个字哽在喉咙,硬生生被我吞回肚子。
我不要承认,死都不要承认!过去的种种已经过去,都过去了。
飞快的奔回了公寓,完全不理会那个沉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