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美国的大学很先进吗?教室什么样子?”
“夏老师,听说美国人都不吃午饭是真的吗?”
“你见过奥巴马吗,夏老师。”
“我的托福考了91分,能不能上美国的大学啊?”
“夏老师……”
四面八方被无数双小眼睛包围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有些头晕,潘瑶师姐早已笑着不知去向,我却寸步难行。
“那个,有问题的话可以慢慢问,不着急的,反正我要教你们一个学期呢。”我挣扎道。
“夏老师你只回国一个学期吗?”
“夏老师你有没有实验室啊?”
“夏老师……”
“啪!”的一声响,一颗红色的篮球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我背后的墙上,惊起一滩鸥鹭。我也吓得一个激灵,看过去,那颗篮球却已经回到了一个人的手上。又是那个红衣男孩。
“你怎么这样,很危险的!”有人抗议。
“你们烦不烦啊,围着人家问起没完,不知道人家老师很忙吗!”他开口了,一脸的不屑。
这小子居然是特意帮我解围的?不过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这孩子也真够霸气的,不怕得罪人。
他的话一出口,我四吴的小眼睛又一闪一闪的,或尴尬,或恼火,或鄙夷,或观望。
如果我还是个学生,我一定会为他拍手叫好。不过现在我是个老师,而且这些围着我问问题的学生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求知心切而已。做老师的,就是要宽容和公正。
于是笑笑说:“同学们,有问题可以慢慢问的,我这次回国三年之内还没打算回去。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和你们慢慢交流。不过现在我真得走了,一会儿还有个学院的会。”
目光扫过红衣男孩,我回报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大步离开,仓皇而去。
一个冗长的毫无实质意义的例会。我如坐针毡,却又不敢马虎大意。院领导高调欢迎了我的回国,并嘱咐各级人员要积极配合我的工作。难免会这样的,从下定决心回国工作起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会后又被领导叫住继续关照,总算提到了点实质问题,我申请建立的无菌实验室,终于有了些眉目,只是资金还不能到位。万事开头难。
“如果夏老师可以在校外找到一些赞助的话,或许整个实验室建设进度会加快不少。”某领导如是说。
赞助,我又不是做商演的。苦笑着点头,外面的钱总是比学校里的好赚。
回到办公室,潘瑶师姐已经在笑呵呵的整理东西了。
“师姐,把我一个人扔那太不厚道了。”我抱怨。
“看你那么受欢迎,我就先回来了呗。”师姐打趣。
“这群孩子,上课不好好听讲,下课问题还真不少。”我无奈。
“也就是几天新鲜,等过阵子就安分了。”师姐果然是过来人。
我叹气,坐到了椅子上。
“黛然,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现在是个教师了,所以有时候情绪心思什么的不要那么外露比较好。这些学生其实都精着呢,不要被他们发现了弱点,以后就不好带了。”师姐也坐下,把一张名单递给我。
“老师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意思吗?”我接过名单扫了一眼问道。
“可能这就是中国的传统吧。不过既然是传统,就必然有它适用的道理,你觉得呢?”师姐看向我。
我思索着点点头,可能吧。
整理了一下教课的资料,又收拾了一下实验室,一下午居然就这么过去了。零散的时间总是这样,过得飞快,可又没那么有意义。对于这种东忙一下西忙一下就稀里糊涂过了一天的生活,我总是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安和无奈。于是对着那个时针分针恰好呈现一百八十度的表盘发呆许久,长呼出口气后默默告诉自己,等一切都安顿完了就会好起来的。
似乎刚到美国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不断的奔忙,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整天下来累的腿软,可一转头还是有那么多没有做完的。好几次几近崩溃的要大哭。后来慢慢看淡了,奔忙本就是生活的常态,而我要学会的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变得淡定,并且快乐。
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食堂吃了晚饭再回来继续工作。夕阳西下的校园里满是嫣红一片,光与影的协调交织出一幅曼妙的画卷,瑰丽,轻盈。走着走着就又变成了闲逛,明明到了东区食堂也不进去,偏想要舍近求远,又漫步去了西区食堂。
西区是学生宿舍的生活区,热闹非凡。那时候我住的女生宿舍楼下总是门庭若市,一个个调皮的男生们就像红了眼的饿狼,可怎么都过不去宿管阿姨的那扇铁门。看着宿舍楼下伫立着的一对一对,忽然觉得这情景十分熟悉。也就是在这个楼下,我一次又一次的从赵炫朗和郑佳琳身边走过,熟视无睹,若无其事。
对,那个女孩叫郑佳琳。我居然还记得那么清蔡。眼睛很大,水汪汪的正是那种偶像剧里女主角的样子。穿的也总是很淑女,走起路来步子轻盈,小手指都会不自觉的微微勾起。也不知道她和赵炫朗后来怎样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我不该这么八卦的。
赵炫朗。站在曾经的宿舍楼下,我忽然觉得离这个人这个名字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爱也爱过了,痛也痛过了,恨也恨过了,忘也忘过了,走也走过了。我们还能发生点什么?
下意识的掏出手机,一整天,通话记录是空的,短信息也是空的。自从那晚的不愉快ending之后,我们已经三天没有联系。是他三天也没有主动联系我,我自然是绝对不会再主动联系他。
“你现在就使劲儿的不理我吧,等哪天我不理你了,你就知道后悔了!”我气鼓鼓的拍着赵炫朗的书桌,手掌上黏黏的汗液里沾着木头桌子的味道。
他依旧不理我,把头扭向一边,装模作样的继续看书。
他总是这样,每次吵完架,最先破冰的永远是我。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百次了,我下定决心不再主动理他,可又隔不了几天还是没骨气的蹭过来没话找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在你的书上画猪头!”我使出了威胁。
他瞥了我一眼,仿佛是在挑衅的说,有胆你就试试看。
我怒的一把抓过他的语文书,拿着蓝色圆珠笔就在上面画了一只猪头,我还记得那一页课本上是彩色的水墨画,好像是荷塘月色。
“哈哈哈!”我对着猪头笑着拍手,“你就是猪头!”
赵炫朗夺过书,看了一眼急红了眼,“你真敢画啊!你!给我擦掉!”
“油笔画的,擦不掉,哈哈!”我得意的摆个鬼脸。
“夏黛然!你把你的语文书拿来!”
……
手机屏幕显示只有百分之五的电量。于是在许多年以后,我终于知道,当我不再主动理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一样的,不再理我罢了。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谁比谁更薄幸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