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一袭淡粉色的衣裙,女子外披一层白色轻纱,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越发衬托出她的迷人。从雅间的窗户口望下,见大街上官兵四处搜寻,她莞尔一笑,饶是这样,怕是无人能认出她了吧。他们的十公主,那个乖巧的女子,谁又会把她与眼前这位成熟娇艳的人联系到一起呢?
“小姐,人来了。”
“让他进来吧。”沈芸半掩着窗户,起身对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烬丞替沈芸料理好了几乎是所有的事情,要将她抓回去,凭那些官兵没头没脑地寻找怕也要费些功夫。更何况此事关系到皇家的颜面,也不能大肆宣扬,也只得私下里细细查找。
楚慕步入雅间,见到眼前的女子,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沉默良久,道出一个名字来:“醉儿?”
闻言,沈芸自嘲地一笑,手指轻叩着桌面,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离开了那个地方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变多久,只知道这一句话足以伤的她体无完肤。她爱了那么久,为了眼前的男子放弃了一切,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声呢喃。难道她就真的比不上吗?
“十公主。”见沈芸不语,楚慕眼中一冷,心里已是明了,不冷不热道,“满大街地都在寻人,怕寻的就是公主吧?”
“是。”干脆利落地回答,沈芸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莞尔道,“楚四哥站着不累吗?”
“公主找草民来有何事要议?”楚慕坐在沈芸的对面,淡淡问道。
“没什么。”沈芸掩着眼帘,轻声道,“父皇让我去楼兰和亲,我逃了,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对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王子,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楚慕微微蹙眉,他明白沈芸的意思,知道自己终会欠她,轻叹道:“芸儿,你又何必执着于此?我说过,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说罢,起身道:“草民还有事务要处理,不能相陪,还望公主早日回宫,免得皇上皇后担心。”
见楚慕一脸的不耐烦,沈芸死咬着下唇,满满的不甘和恨意充满心中。
“前些日子我见了三嫂。”当楚慕走至门前将要开门之时,沈芸突然说道,“和三嫂说着家常。”
挑眼望去,果真见到楚慕站在门口没有移动脚步,沈芸苦笑,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也就是片刻的功夫,沈芸感到楚慕又坐到了自己对面,仍是不去望他,手却是紧紧地握着。她沈芸何时需要靠这些不光明的手段了?冷笑,她也该死心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早应该明白的。
“三嫂说,她离开是因为配不上,我离开则太傻。所以,我选择回来,选择回来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回首,沈芸苦笑着,“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你从来没有将我当成一个‘女子’,在你心里我只能是那个小女娃,在那个时候哭哭啼啼跑去找苏姐姐的女娃……”
“芸儿,你究竟……”
“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沈芸深吸了口气,淡然一笑,“父皇让我去楼兰和亲,此事已成定局,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楚四哥,你珍重。”
沈芸的眼睛微微酸涩,她要的结局不是这个,但她还是选择了这个。或许只有这样的离别才能让自己在他心里烙下更深的印记吧。她也很自私,真的很自私,即便他不爱她,她也想自私地在他心底留有一丝余地。不管今生如何,他若能偶尔回忆起这么一个叫做刘沈芸的女子,那她也不算走这一遭了。
见着她微微踉跄的背影,楚慕仍旧坐在原地,未移动。他欠她的太多,本就不应该给她希望。
“你不配么?”楚慕一人独坐在雅间中,指尖抚上木桌,轻柔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回忆着沈芸所说的关于她的一切,虽然只有那么几个字,但他知足了。
璃醉,你不知,在我心中没有人能比你更配……
初夏,夜微凉,沈芸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牢笼,悄无声息的,所有的人都当作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个却更加将她看严了。无论走到何处都没有了以往的自由,便连青宁也时常来看看自己,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无关紧要起来。
坐在殿内的暖椅上,沈芸抱住雪白的玉兔,若有所思,自己这样下去还要多久?一生吗?脑海中浮现起回宫那日的场景来。
“芸儿,你不知道你这样会有多少人担心吗?”气急败坏的声音,却也是担忧到了极点。
“是芸儿错了,不过出去散散心,忘了时间。让父皇母后还有皇奶奶和各位姨娘担心,是芸儿的错。”微微垂眸,沈芸说的轻松,豪无悔改的意味。
“够了,你回去给哀家面壁思过去!你以为和亲岂是儿戏?”薄姬第一次对着沈芸发怒,怒不可揭的声线也表现着她的不满。
想罢,沈芸幽幽地叹了口气。
避过巡逻的侍卫,他翻身潜入未央宫侧殿云梦阁,声响极轻。这些年,她的一切,他看在眼里,他所做的一切也大都为了她,为了名正言顺地将那个一脸天真,心底却比任何人都落寞的女子留在自己身边。
“上次见你,你也在叹气。”轻声一句,却也是惊动了佳人。
沈芸看到一张略微妖媚的面容,蜜色的脸庞,挂着深意的笑容,看上去,那样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上一次”?晃了晃脑袋,终究是想不起来,她蹙眉问道:“你是何人?”能只身进入这宫殿且不惊动任何侍卫,这人的武功也应该不错才是。
“芸儿,你可真没良心,竟然连我都忘记了?枉我七年来对你念念不忘,依旧记得我们的唇齿之盟呢。哎……”听她问话,赫定心生逗她一逗的玩心,敛去笑意,深深的叹息,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唇齿之盟?我并不识得你,如何与你有过盟约?”沈芸闻其言,眉宇蹙得更深,挖掘着自己的记忆,并无与眼前的男子有过特殊的交易,让她熟悉的不过是那人的气质,至于那脸,绝对是满满的生疏呀。
赫定无奈地叹息,果然,如他所料,她已经完全记不得她了。轻轻卷起右手的衣袖,露出那狰狞的伤口,那伤口被去腐生肌散敷过之后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这样,可记起来了?”说不清话里到底是希望多些还是失望多些,他问着,手指在那伤口上来回摩挲,似乎在欣赏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般。
望着那似在控诉自己罪行的伤口,幼时的记忆涌上心头。沈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记忆中的他的手臂是黝黑的,如何此时,成了蜜色?
玉兔何时失落逃开,也不知晓,她低低地问道:“你是……楼赫定?”
“看来当年让公主咬我一口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让公主记得我了。”见她蹙眉相询,赫定微微颔首,似在自嘲。
“当年你带着面具来宫中行刺,孤何曾见过你的相貌?”沈芸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像是要将他的相貌刻在心里,唇角却是一抹冷笑。
赫定并不介意她话中多出来的一些他并不喜欢的东西,只是俯身,凑近她,勾起一抹淡笑,道:“公主可记得当日所言?”
想着他当年留下的话音,眉心一挑,似是毫不在意,心底却在琢磨他的来意,沈芸回答道:“所以,王子此行是来找孤算账的?”
赫定斜瞅一眼眼前的女子,一身樱红罗衫罩以浅粉霞衣,未施粉黛却也清丽可人。一愣神,却被她略带幽怨的语气惊醒,环顾四周,找一处舒适的位子坐下。
“是赫定的不是,误会公主了。”赫定翻起一个倒扣的杯子,倒水,饮尽。他笑着,心底却有说不出的欣悦,原来她是记得自己的。
微微蹙眉,冷眼看着他好似这是他自己家一般的随意,沈芸心头怒气,看了一眼窗外巡逻的卫队,冷笑道:“你胆子可真大,竟敢擅闯禁宫,不怕孤大声一叫,让侍卫进来处死你吗?”
如何担心了,要叫人,你早叫了。你岂是那种蠢得再让自己做一次人质的女子?赫定心想着,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瓷杯,答非所问道:“公主果然受宠,不仅住进了未央宫,连用的东西都是如此名贵。”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她,又道:“公主看后,赫定便会将此行的来意告知。”
沈芸带着几分疑惑接过信件,展开竟是楼兰文字。还好,当年因为看不懂他手臂上的纹身,一时好奇便找了几本书学了楼兰的文字。因此,如今这信上的内容还是看得懂的,眼睛一扫,草草地看了一遍。几个关键的字词跃然纸上,沈芸心底一惊,眉心深蹙,信上的内容大概是说楼兰王子的叔叔派了细作而来。
带着不解看着楼赫定,沈芸心生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书信?”
“十公主难道不知道楼兰的王子唤作赫定?”
“是你!呵,难怪了。”沈芸嘲讽地笑笑,原来自己要嫁的人竟然是他,将那张纸压在茶杯下,一边道,“这是你楼兰国自己的事,干嘛与我说?你卖这么好的一个消息给我,是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好处吗?”
心底一阵苦涩,原来,她真的只是将此事看作是交易,赫定面不改色道:“你可知道,卿王叔与我在楼兰是分庭抗争?我来长安,只是想与公主携手。”若说他无私心,那也是骗人的,而他的那份私心只为了一人,且这份心存了有七年之久。
“携手?”沈芸心头一愣,思忖着他的用词,只是一瞬的遐想,终是被理智按下心潮,“王子与卿王之事是楼兰自家人的事,孤何德何能可以插手其中?”
“刘沈芸,我与你携手,并不只是对付王叔。也是我对你的承诺,我愿意与大汉联手对抗匈奴!”赫定在心底苦笑,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唤着她的名字。带着温润如玉的微笑,凑近失神的沈芸,又道:“而且,我要你,刘沈芸,做我的妻子。”
“你要我嫁给你?我为何要嫁你?楼兰帮着匈奴也好,帮着他邦也罢,我朝也是好好的。”心头一紧,沈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底是强烈的抗拒。本沉醉于他的笑容,那笑,竟然像极了“他”的……
“好好的?”赫定闻言,换上一张不屑的面容,不禁失声笑道,“真的好好的吗?公主何须自欺欺人?这些年的好,是如何来的?还是公主觉得与赫定合婚,不如与匈奴单于大婚?”他知她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看着她的全然不在意,心底有气,也口不择言起来。
足尖碰到烛台,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动了屋外巡逻的侍卫,顿时回过神来,想着既然与楚慕也了断了,那这次和亲也十有八九是要定下来的。与其让他们来叨扰自己,倒不如自己把这些事情理理清楚。
“好,孤答应你。明日此时,你到上林苑竹林,孤有话与你说。”抱起玉兔,沈芸把它从窗户丢出去,然后启门,对屋外正要上前来请示的侍卫道,“父皇赐给孤的玉兔跑了,你们快帮孤找找看。”
赫定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看着她忙碌着,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他清楚地听见了,她答应了,答应成为他的妻,他多年来的辛苦也总算是没有白费……
望着她的背影,带着眷恋,寻了侍卫的空挡,闪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