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寒鸦阵阵。
落月城·君家大宅
锦瑟手握一轻皮貂裘,给相公君阡陌轻轻披上口里说道:“天冷了。你这一去想必又是半月有余,这件轻裘是我新做的,你好歹穿上。”
君阡陌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嘱咐她道:“你辛苦了。”
锦瑟听了,就笑:“阡陌,我是你的妻子,缝一件衣裳自是分内之事,不算什么的。”阡陌和锦瑟成亲半年有余,一向举案齐眉。阡陌本娶的是锦瑟的妹妹沧月,岂料临上花轿那一刻,沧月误听人言,以为阡陌和他的庶出弟弟玉笙一样,是个好色的登徒子,因就怎么也不肯上轿。锦瑟的继母、沧月的娘罗夫人见了,只得李代桃僵,搬来救兵,将自己素来不待见的锦瑟给推进了轿子,进了司马府。
也是歪打正着,成亲之后,虽是媒妁之言,但阡陌和锦瑟的感情着实不坏。那沧月在家里听说了,后悔得直跳脚儿。后又见君阡陌是这么一个出众的人品,心里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因就撺掇了娘罗氏,说自己也要去君宅跟着姐姐小住几天。罗氏明白女儿的意思,她心里也懊悔给锦瑟安排了一个好夫婿,因此早晚只想使计将锦瑟给弄出了君宅,好让沧月嫁了给阡陌。
如此,沧月一住,就在君宅住了数个月,君宅里的上下人等她都混得熟了,且还拜了玉笙的娘贾氏为契母。
这一日清晨,阡陌也就出了君府。
临行时,阡陌只是对着锦瑟叮咛了又叮咛。离忧和玉笙骑着马儿,直将他送出了落月城郊外。苏夫人那里,更是将阡陌叫过去,与他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阡陌既出去了,锦瑟在缀红轩内,便更是深居简出的了。偏这一日,沧月却又过来了。锦瑟见她又来了,只得出来,与她说道:“阡陌已经出门了,你还来作什么呢?我知道,你来缀红轩,无非也是看的阡陌。”
沧月听了,就笑:“我的姐姐,听你这话,你竟是心里吃醋了么?”
锦瑟就与她沏了茶,说道:“我也不是吃醋。真正,又有什么醋可吃的?这既是夫妻了,就该互相体谅信任才是。”
沧月见了,也就悠悠喝了口茶,装作想起了什么,就对锦瑟道:“哎哟!我怎么忘了一件事儿了!方才,春顺的私塾里头,派了一个人出来找我。说春顺在私塾里也不知吃了什么,只是坏了肚子!如此,我也就不和你说话了!”沧月说着,就又忙忙地站了起来。
锦瑟听了,赶紧就问:“你说什么?春顺吃坏了肚子?我同你一起去!”
沧月见了,心里就冷笑了一声,因对锦瑟道:“那也好!想他见了你,心里只是更高兴的!”锦瑟果然就同她出了缀红轩,急急往马厩里走。
刚走到那里,迎面就见离忧快步出了来。苏离忧见锦瑟神色焦急,就问:“表嫂,中午吃了也不困觉,到这里是为的什么?”
锦瑟就道:“离忧,我须用一辆马车,出去一趟。”
沧月见了离忧,只怕他多事,因就赶紧低声对锦瑟道:“我的姐姐,你还啰哩啰嗦地说什么!好歹叫辆马车,赶紧出去的为好!”
锦瑟听了,也就对离忧道:“离忧,也没什么事!”离忧也有急事在身,听了锦瑟这样一说,也没多想,就道:“表嫂,那你去去就回!”
沧月见离忧走了,便又假装皱眉,对锦瑟道:“姐姐,莫如还是你一个人去吧!我不去了!”
锦瑟听了,自然问她:“怎么了?你又有什么事?”
沧月就道:“我屋里还熬了汤呢。你不知,菊香是个粗心大意的,且这几天也病了,只在床上躺着呢,我唤也唤不动,叫也叫不起来。我担心我和你去了私塾,回来我这碗汤也就完了。莫如,还是你一人去吧!再则,春顺素来在家也不待见我,他只是和你交好的。你去了,他只是比见了我高兴的!”
锦瑟心忧春顺,明知沧月的话有纰漏,但也没有往里深想。她便对沧月道:“那也好,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回去,我且一人去好了!”
沧月一听,更是点头:“那我果然就去了?”
“去吧。”
这边厢,锦瑟也就叫了辆车,带了一点东西,果然就出了君府。那边厢,苏夫人和贾氏已然在合计在什么地方下手儿了。贾氏行动快,早就将君府今日要卖一个丫头之事,告诉了人贩子焦嬷嬷。那焦嬷嬷早些年可是个帮人说媒的媒婆,但这几年,她见贩人一本万利的,就改行做了这个缺德的营生。
昨儿个,贾氏就悄悄出了君府,专门去那花枝小巷去找那焦嬷嬷。那焦嬷嬷未见过贾氏,贾氏对她自报家门,只说是君府的一个下人,因受了主子的令子,要往外头卖一个不中用的丫头。那焦嬷嬷见了,就嘿嘿笑了一笑,上下打量了贾氏一下,口中说道:“你们君府是这落月城内鼎鼎有名的大户人家!我瞧您这穿戴,看着真不像是下人!我看,您也是府上哪位主子吧?”
贾氏听了,就与她摇头:“主子?我哪是?这君府的主子岂是这样轻便出来的?”
焦嬷嬷听了,就道:“但你的打扮,看着到底是像。这衣裳料子是好是丑,我可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您可别蒙我!”
贾氏就道:“衣裳?您老是不知,那君府富贵,这做下人的一应衣裳裤子鞋袜却是府里统一配置好的。这下人们穿得好了,与府里也是体面。其实,也不过和别的府上一样地干活,也没什么两样儿的!”
焦嬷嬷听到这里,心里也就有几分信了。因就与贾氏道:“你说得也是!若你真是主子,只怕不会这样低调出门!只是,你我既做这交易,我也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今人也难贩卖了,价钱儿也低,不比以前了,也不知怎地,行情就是这样不好!”
贾氏的心不在价钱上头,听了就问:“那么你说,你愿出多少钱?我不过替主子办事,但到底也是能做主的!”
焦嬷嬷听了,就将她往里头引了引,低声说道:“那么就二十两,你看怎样?”焦嬷嬷说完了,便伸了两根手指,两只眼睛贼溜溜儿的。
“二十两?”贾氏也不想价钱竟是这样低。想当初将府上那十个戏子卖了进妓院时,好歹每人也是五十两纹银。当真竟是这样低么?贾氏虽只想将锦瑟早点贱卖了,但到底也想趁势得点钱!
焦嬷嬷见她犹犹豫豫的,就有些不高兴了,她甩了脸子,对贾氏道:“这还是好的呢!如今西边大旱,五两银子可就能买一个壮实的大姑娘!如今,这些女孩子竟是不值钱了!”
贾氏听了,心里就有些懊恼。再则,她对焦嬷嬷到底是瞒了一点的。焦嬷嬷问她,这丫头可是个黄花大闺女?贾氏听了,还只是点头儿的。贾氏心里,也不想弄巧成拙的,因就对焦嬷嬷咬了咬牙,狠狠心道:“行!二十两就二十两!只是这丫头性子倔烈。你若见了她口里塞了棉花,背上绑了绳子,也不要觉得奇怪就行!”
这焦嬷嬷见价钱说定了,就再拍了大腿,口里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若不绑,横竖到了我这里,也是要绑的!”
贾氏就问她:“你到底多久能将她运了出城?到底是君府的丫头,如今虽用不着了。如今这将她卖了,与名声儿上也不大好。因此,自是越快越好。”
焦嬷嬷就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但凡交了给我。黄昏头上,我叫的骡子车,也就将她送了出城了!到了那城门口,自然有人接应我!”
贾氏一听,也就想问得更仔细。“到底你贩的这些丫头,都卖到哪里去了?”
焦嬷嬷就道:“那边塞上也缺女人,将她们高价卖了那里做军妓,这是一种。还有就是卖了给那山头寨顶的强盗土匪们,只是这一种,却也危险,与强盗们做生意,可就要担心掉脑袋!那些强盗们有了钱了,却又不想去抢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了,只管学起文绉绉地来买人!他们出手也大方,但却难缠。不过,若没有别的好的去处,我也就不管了,有银子就好!再一个,遇到姿色却是上等的,又会一点文墨会弹一点曲子的,那我也不糊涂,只管往那各处的妓院里高卖去!”
贾氏听了,也就点点头,说道:“看来,你这买卖是做精了!”
焦嬷嬷听了,却又叹了起来,告诉她:“真正,我们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到底是往刀尖子上舔饭吃!谁不想正正当当地做生意呢?”
焦嬷嬷就道:“我是没办法!我老头子早死了,只剩了两个儿子跟着我。他们也不知怎地,竟是被人勾引着去赌钱喝酒,如今利滚利的,只是欠了好大一笔钱。我将家里的房子都卖了,连棺材都折卖了,只是还不够。这三天两头地,有人上门要债。我是要死死不得,要活又活不好。听说贩人来钱快,我便将心一横,横竖就走上这一条邪路了。我是回不了头了,以后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反正总是要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