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坐落在黄河中上游,三面环山一面落水,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城了。
所谓万事皆应取其精华而弃之糟粕,城里的人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而是有些算不上精华的文化实在不能够抛弃,至于原因嘛,还是不要明说的好。
言归正传。
也正是因为较好的地理方位,翡翠城才被外面的人喻为避暑胜地。尽管这里的人并不好客,但迫于对炎热的厌恶,每每到了夏季,城内还是会聚集着大堆的游客。
而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如果别人问起你对翡翠城的最初印象,相信你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爬山虎!
是的,城里几乎每家每户的墙壁上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这种墨绿色的植物,也有人猜测这便是翡翠城名字的由来,因为人们还为它编了首动听的歌谣呢!
“爬爬,爬上墙,化作眼睛钻上房,窥窥,窥不平,哪里不平都不行。躲躲,躲不及,会把灵魂吸进去,查查,查不出,真相总在不言中。”
直到歌谣传遍整个翡翠城后,人们才意识到歌词的怪异,纷纷查找起它的创作者。但传唱的每个孩子都说是听到别人唱,自己才跟着学的,再加上查来查去都没个结果,就只好作罢,只嘱咐孩子们不许再唱了。
说来也怪,自从孩子们不再传唱歌谣之后,翡翠城里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怪异。那是一种来自于不知名处的注视,就那么默默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而当你环顾四周时却发现,那种注视感又躲藏到了你看不见的地方。就这样,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地在街上行走着,直到有一天……
“你说,会不会是墙上的爬山虎在看着我们?你看它们的长势,多像一只只没有温度的眼睛!”
这种说法从传出起就得到了人们的一致赞同,自此之后,一切破坏爬山虎生长环境的事情统统被禁止,而那首关于它的歌谣也再次被允许传唱。
怪异的感觉果然消失,翡翠城的日子也愈发平稳。
又是盛暑,翡翠城里照例齐聚着来自四方的游客。
“你该不是舍不得口袋里的那点儿钱胡编的吧,王老四,要真是这样,今晚的钱我出行不行?再说了,找小姐是为了促进当地经济发展,怎么就成了不好的事情了?”
漆黑的街道上,路灯仿佛失去了它原有的用途,只默默地呆在高处注视着底下大放厥词的人们。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此刻的他显然已经被怒火点燃,丝毫没有注意到王老四已经发灰的脸色。
“要么,等白天再说吧?”
王老四不住地向周围扫视着,虽然说不清楚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缘由,但他知道如果今晚出去了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这是他的直觉,也是他经历这大半辈子之后的经验总结。
可魁梧的胖子显然不愿意听从他的规劝,见他还在磨叽,索性直接甩开他的手,自己摇晃着身躯向黑暗中走去。
“爬爬,爬上墙,化作眼睛钻上房,窥窥,窥不平……”
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歌谣,吓得王老四狠狠地一抖擞,瑟缩着钻进了旅馆。
路,越走越长。
翡翠城的人并没有夜出的习惯,街道上的商店也是在十二点前就关了门,所以陪伴胖子的只有昏黄的路灯。
“奇怪,不是说这里就是红灯区吗?怎么老子找了这么久也没发现,该不是王老四那家伙故意骗老子的吧。”
胖子一边咕哝着,一边查看着周围商店的招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目的地’。
“来包软中华!”
久觅不见红灯区,胖子索性找了家还没关门的杂货店,打算借着买烟打听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软中华。”
答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见顾客面相不善,还喝了酒,有些惊惧地向后挪了一步。
胖子扫兴地装回了刚掏出来的钱包,望着眼前跟自己闺女差不多大的女孩,怎么也问不出关于红灯区的问题。得了,就算自己今天积积德,原路返回吧。
见他并没有刁难自己的意思,秉着对外来人的善意,高中生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叔叔,你要没事就早些回去吧,我们这里晚上不好出门,弄不好会碰到脏东西的。”
胖子心里一暖,忽然就牵挂起家里的女儿,更是为自己之前酒后的行为愧疚不已。
“闺女你说得对,叔叔不该在外面瞎晃悠,这就回去,这就回去。你也快关了店门睡觉吧,担心别耽误了功课。”
胖子慈爱地嘱咐道,见女孩点头后,这才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向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胖子走得很急,所以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路灯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地熄灭掉。
怨女呀怨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中的仇恨,难不成非要到了魂飞魄散的那一步才肯罢休!
玄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犹豫半晌后,终于还是带着雨伞走出门去。
二十年前。
稍显破旧的房屋中,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正在厨房里处理着案板上的鱼,在她的身旁,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在低声恳求着什么。
“妈,我们离开好不好?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老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摸我!”
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却是布满惊惧。毕竟是这个年纪羞于启齿的话题,女孩说的时候有些吞吐,有些瑟缩。
女人顿了顿手上的刀,有些痛心地望了女孩一眼,继而加快了处理鱼鳞的速度。
“梅子,你就那么不喜欢现在的家吗?居然连自己的清白都能拿来打赌,要不是强哥跟妈交代过,妈怕是真的信了你的话!小小年纪就这么多鬼心眼儿,将来可怎么成!”
女孩难以置信地盯着母亲熟悉的脸庞,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并没有说谎,却又怕再次被曲解,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老婆,我回来了。”
伴随着门锁的响动,一个穿着蓝色上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女人慌忙在抹布强蹭了蹭手,推开身旁的女儿迎了上去。
“怎么样,今天的工作累不累?”
男人不温不火地回答着,任凭女人弯腰给自己换拖鞋,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满脸泪痕的女孩。
“梅子怎么哭了?你这人也真是的,她想要什么给她买就是,钱不够了我来挣!”
梅子听到这话,知道男人又在混淆母亲的判断能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就跑回自己的房间,从里面反锁了门。
女人本还想替女儿遮掩一番,却见她态度如此嚣张,索性就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男人听了。
男人虽然心下不喜,面上却还是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连连给梅子说情。
“是我这个后爸没本事,挣不来钱。但我还是觉得一个女孩子拿这种事情威胁别人不好,还好你信我。”
女人连连称是,一边数落着梅子的不是,一边被男人哄得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早在一周前,男人就为今天的事情打好了圆场。那是晚上睡觉前……
“梅子她妈,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是关于梅子的。”
男人神色纠结,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儿,居然还是关于梅子的,女人又怎么可能选择不听。
“说吧,既然是关于梅子的,肯定得让我这个当妈的知道啊。”
男人这才不急不缓地说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梅子找我要两百块钱,我嫌要得多就只给了一百,然后她说我要是不给两百,就告诉你说我对她动手动脚。我觉得小姑娘家家的有这么多心眼儿不好,再说这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倒没什么,要是坏了她的名声,以后想嫁人可就难了。”
女人大吃一惊,只想着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根本没去怀疑男人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今天梅子一提起这件事,女人首先感觉到的就是愤怒,那种因为失望而导致的愤怒。
随着年岁的增长,梅子发育得愈发漂亮,而女人在她的比衬下就成了地里的野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在那之后,梅子也或多或少地向母亲求助过,却统统被男人用各式各样的借口将黑白颠倒。久而久之,女人对她的信任不在,也就再没有求助的念头了。
所幸男人一直顾忌着他人,梅子的安全工作也做得比较到位,所以五年来男人对她的骚扰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伤害,有的只是心理上的阻碍罢了。
再有一个月,自己就能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城市了。
梅子看着刚拿到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觉得阳光是多么明媚,世界是多么美好。
回家的路上,梅子考虑了很多,特别是学费的来源和生活费的开支。假如男人又拿这些当作借口,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反驳他,将来花的每一分钱都不需要他参与,而之前花他的钱也会在三年内双倍奉还!无论什么也别想阻止她离开写个恶心的地方,永远地、毫不犹豫地!
却不想自己还是太天真,没有料到人心的险恶,没有看透这世间的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