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兀自沉思,这包厢的门儿也就被推开了。蕊香抬起眼睛,看着一个年轻的公子扶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端庄妇人进来。这位年轻公子,蕊香只看了他一下,心里头已然对他有了印象了。他就是那一回在茂源酒楼里,言语呵护自己的那位公子。因此,见了他,蕊香的心里便暖了一暖。但不知怎地,她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若是——若是这进来的,是另一个身着素白衫子的年轻公子,那该多好?蕊香心里想见的,却是陪着泽华和听涛头一次来茂源酒楼的许慕风。当时,她唱完了曲儿,出于矜持,转身也要走了,但到底又回了头,又看了那位素淡安静的公子。
蕊香知道,这位公子必然是城中一富贵人家的子弟。她清楚自己卑微的身份,乌鸦变凤凰,鲤鱼跳龙门这样的事儿,她从来也不敢想的。
蕊香见了泽华,即刻站起身,说道:“是您要见我?”虽然见了泽华两回,但她并不知泽华的姓氏。泽华看着她早过来了,见她虽然粗布荆钗,但仍不改清秀之色,因就自我介绍道:“蕊香姑娘,不错,却是我要见你。鄙人姓王,名泽华,你若愿意,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许氏进了来,在旁只是留心观察这蕊香。这姑娘果然如儿子说得那样,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但见她浑身不饰装扮。但乌黑的头发,杏黄色的衫子,已然使面容身段儿出挑了。许氏的目光,便又往蕊香的腰间系着的那块玉玦上看去。
许氏这一看,可就看住了。她的心里激动不已,不用再怀疑,她这腰间系着的玉玦,就是慕风的祖父掰下的另外半块。那玉玦碧莹通透,只是将她整个人都衬得贵重了。许氏见儿子这样和蕊香说话,虽然也亲切,但到底显得热络了些,也不大礼貌,因就道:“你就是蕊香姑娘吧!我是泽华的母亲。”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许氏却觉得这个蕊香,面容身段虽和婉月不同,但说话儿声音却又听着很像。且都是个不喜装扮的。
蕊香一听这美妇人这样说,心里更是疑惑了。因想了想,便对许氏和泽华正色道:“夫人好,王公子好。”
许氏听了,就对她道:“蕊香姑娘,想必你见了我们,这样就过来了,心里头定然觉得很奇怪吧?”许氏幽幽地笑着,边说边坐了下来。
一时,跑堂的过来上了茶,即刻又下了去。蕊香就道:“夫人,我的心里头却是觉得奇怪。”
许氏就道:“姑娘,可否将你腰间系着的那块玉玦与我细细一瞧?”许氏坦明了自己的来意。蕊香听了这话,果然心里一动。她缓缓笑道:“夫人,您要告诉我,您要这块玉玦做什么?”
许氏就道:“姑娘,你给我看了,我自然告诉你。”蕊香听了这话,就不自觉地看了泽华一眼。泽华就在旁说道:“姑娘,我们不是坏人。”蕊香听了,就道:“这个,我也知道。”
泽华就道:“我娘只是想看以看。因我娘也看过另外一个半圆的玉玦。若将两个玉玦合拢了的话,正好是一个圆。”蕊香一听,心里不禁一惊。心想:果然这个玉玦是有来历的!她想了想,就从腰间将玉玦卸了下来,放了在桌上。许氏接过,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方自言自语地叹道:“到底是被我看到了!”
蕊香不解她这话里的意思,因不禁又拿眼问询泽华。泽华就解释:“蕊香姑娘,这块玉玦,到底是谁给你的?你可否说出来,告诉我娘?”
许氏听了,就也道:“是呀,蕊香姑娘,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有的这个玉玦?”
蕊香也是个有心的。她想了想,也就对许氏说道:“夫人,您问这个,可是为了一个什么紧要的事?”
许氏就道:“我索性就告诉了你吧。你身上的这半块玉玦,说来和我的一个侄儿身上的半块,都出自一个玉玦。”
“夫人,您的侄儿?”蕊香听到这里,心里更是疑惑了。
“是呀!你身上的玉玦,和我侄儿手里的,原就是一个。我的侄儿,一直在寻访这半块的下落。想不到,如今到底是给我瞧见了。”一想起自己哥哥和丈夫交代的事,许氏的心里,也充满着沉沉的感慨。
“敢问夫人,不知您口中说的那位侄儿,到底是指谁?”蕊香听了,遂大了胆子问。许氏待要缓言告诉她,泽华已经抢在了前头说道:“蕊香姑娘,我娘口中说的,就是我的表哥,许府的许慕风。不知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许慕风这个名字,在昌平城内自然是家喻户晓。蕊香是个卖唱的姑娘,这宴席间走动得多了,自然也略知一二。听这王夫人所说,自己捡到的这半块玉玦,莫非就是那许府许慕风的?
“敢问夫人,这位柳公子,我可有见过?”话音刚落,就听泽华又道:“蕊香姑娘,我这位表哥,你是见过的,只不知你到底有没有印象了。”泽华就说起前几个月,那茂源酒楼刚建成,他带了慕风听涛两个来那酒楼吃饭,顺带叫了她唱曲儿一事。泽华这样一说,蕊香心里也就想起来了。她的心里,既感意外又觉得高兴!原来自己心里牵挂的那位素衣浅淡公子,就是许慕风!
蕊香就道:“王公子,此事有一段时日了,我心里只怕是想不起来了。”
泽华听了,就道:“我表哥事务繁忙,只怕见了你,心里也想不起来了。”蕊香听到这里,就忍不住又问:“王公子,既如此,我竟是不懂了。既是来认玉玦的,如何柳公子不亲自来呢?”
泽华就道:“我表哥有要事在身,我和我娘过来,也是一样的。”蕊香听到这里,口里就‘哦’了一声,纵然如此,但心里到底有几分失望。
许氏就问:“蕊香姑娘,你且告诉我,你身上系着的这块玉玦,到底是不是你自个儿的呢?还是——什么有缘之人另送了给你的?”
蕊香就问:“夫人,您这样问我,到底是有什么紧要之事么?夫人若不愿详说,只管告诉我一二就是。”许氏听了,就叹道:“好,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十七年前,朝中有位姓杨的忠臣,以这块玉玦为凭,和一位姓洛的大臣,指腹为婚,订下了亲事。只是那一年,那为洛家的媳妇,才刚有孕。两家商定,若生下的是女,长大后,就结问夫妇。可若生下的也是一个男孩,那就结拜为弟兄。谁知事情很快起了变故。杨洛两家,后来失去了联系。杨家的后人,后来就成了许府的大少爷。那洛家的后人么,听说就在昌平。但如果要以玉玦为凭的话,我猜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位洛家的后人!”许氏也是有个有心的,当着蕊香的面,也就说了这些。但就这些,也足够让蕊香明白了。
蕊香听了,心里也是一惊。她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到这半块玉玦原来还有此指腹为婚一说,她的心里倒是不定起来了。
许氏就道:“蕊香姑娘,今儿个是咱们第一次相见,但我的心里,是相信你的。不管你是不是,我都希望你不要将我同你说的话,一个字不落地泄露出去!这与你总是没好处!”许氏告诫。
蕊香听了,也就点头道:“夫人尽管放心就是。蕊香并不是个多言多语不知好歹的人!”其实,对于许府慕风的身世,和当年什么仇怨一事,蕊香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她在乎的,就是这四个字‘指腹为婚’。不想这玉玦竟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好运气!如果——如果——她的心里真的憧憬起来了!
“蕊香姑娘,这块玉玦到底是不是你的?”泽华见她沉思不答,心里不禁紧张起来了。
蕊香就对着许氏和泽华道:“夫人,王公子,这块玉玦,其实我也不知它的来历如何?不过,它确实是从小儿起就跟着我了。”
许氏听了这话,心里就有几分失望。泽华听了,心想:果然还是表哥猜测的对,到底是头一回见面,那董老爹没和他们说实话。
蕊香就道:“夫人,王公子,请也别着急,不如等我回去问一问我爹爹,可不就知道了?”
许氏一听,也觉有理。既然这蕊香姑娘是被那董老爹抱了来养的,这块玉玦是在她襁褓之中发现的,还是后来捡到的,想她的爹爹总是会知道!因此,许氏便对蕊香道:“好。我们也不及,总是要弄清楚了再说,你还是赶紧回去问问你的爹爹。”许氏说着,又从头上取下一根细巧贵重的簪子,递了给蕊香,口里说道:“蕊香姑娘,这是咱们都一回见面,不管你是不是那洛家的后人,我都是你的长辈。这根簪子是我素来喜爱戴的,如此就送给你了,权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且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