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连丞相都被告老还乡了以后,整个秦国上下,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站出来反对苏愍伐韩。虽然说,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各自心里面都有各自的打算,但是表面上,却都不敢对苏愍有丝毫的违逆。
一时间,苏愍也总算是凝聚起了整个秦国的力量,做起事情来,大多也事半功倍。
忙完了蒙翊的后事,苏愍便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伐韩的前期准备中。毕竟这一次,她要面对的敌人,不再是一个小国,也不再是一两座单独的城池,而是一整个实力不俗的国家。如果不做好准备,打仗打到一半,再出现缺兵少粮的情况,那可就是真的麻烦了。
而且苏愍也很享受,这种每天从早到晚,都被各种各样的工作充实的生活。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在忙碌中,忘掉过去的很多事情。比如说忘掉蒙翊,忘掉自己失去他的那一场中渝之战。工作总是用来麻痹痛苦最好的曼陀罗花粉,这一点无可厚非。
早上,苏愍才接见过户部尚书,勒令他盘点国库,算出国库里还有多少银两可以任由自己支配。谁让打仗就是烧钱呢。
中午匆匆的用了午饭以后,苏愍又连午觉都没有来得及睡,一连召集了几个大将军进宫,一字一句地细细盘问,最近军队的训练情况,以及骑兵和步兵的配合。
韩国最厉害的军队,就是他们用来压箱底儿的“铁浮图”,在上一次的中渝之战中,苏愍第一次实践了自己关于破解“铁浮图”的构想,并且取得了极大的突破。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让士兵苦练配合,以便于到时候能够上下有序的破解掉“铁浮图”,就成了各个军营里面操练士兵的重头戏。
这一次的伐韩,苏愍选了狼青担任大将军。其实如果光论实力,狼青只能够算出色,想要独当一面,成为蒙翊那样足够统帅三军的大将军,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苏愍一是觉得狼青对蒙翊忠心耿耿,让他带兵去为蒙翊报仇,才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真正的亡国灭种的效果。如果换了其他人,很有可能就会因为一时心中不忍,而手下留情。
毕竟屠城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残忍了,各国之间征战几百年,屠城一共也只出现过三四次,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被各国鄙夷很久。会这样做的君王,以及将军,无一不是在青史上留下一连串的残暴骂名,遗臭万年。
更何况现在苏愍要做的,不只是单纯的屠城,而是屠国。苏愍自己都能够想到,当这件事情发生了以后,各国会怎么看她?子孙后代会怎么看她?恐怕就连自己国家的国民,都会对她议论纷纷,在背后唾弃她的毫无人性。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和气魄,接下这一次屠灭韩国的任务。狼青,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愍在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愤怒和深入骨髓的仇恨,这是自己所需要的,她迫切的需要这样的一双眼睛,在前线帮她看着,看着整个韩国在秦国的刀剑和铁骑下,绝望的颤抖,无助的哭泣,看着鲜血染红大地,看着史上最盛大的祭祀活动从开始到结束。
这一次祭祀的贡品,是整个国家的生命,只要是站在韩国国土上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只能够成为刀下亡魂,为他们那位愚蠢的王子所犯下的罪行赎罪。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苏愍听完了这几个将军依次的禀告,心里面对于近期的军队操练进度,又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到了大军出征的那一天,秦国的每一个将士,都能够达到自己所要求的程度。
苏愍昨天晚上就是一宿无眠,今天又操劳了大半天的时间,整个人已经有些疲倦了,问清楚了状况以后,也没有再多留他们,挥挥手让这些人下去。
那几个将军看见大王很累,纷纷识趣儿地退下,只有狼青,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苏愍,满眼都是复杂的神色。
“你怎么还不走?找寡人有什么事儿吗?”苏愍上下打量了一眼狼青,这个蒙翊最好的兄弟,眼神里也多了两分柔情,没有刚开始那样冷冰冰。
自从蒙翊走了,狼青整个人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每天不是疯狂的练兵,就是练习射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
“你最近还是多吃些,多歇歇。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要是蒙翊看见你瘦了这么多,心里面会心疼的。”
“大王,别再这样折腾你自个儿了,听赵高公公说,你都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要是将军看见你为了他,这样熬坏自己的身子,肯定也会不开心的。将军的事情由我们这些兄弟去做,大王好好的休息休息吧!”
狼青看着苏愍脸色越来越苍白,下巴越来越尖,心里也是很不好受。
“赵高那个老东西,秦宫上下,就属他话最多。”苏愍嗔怪地骂了一句,又说道,“你们是他的兄弟,寡人是他的爱人,你们都不停手,寡人哪里有休息的权力。别说了狼青,下去吧。”
苏愍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胀,浑身酸痛,不想再和人说话,便一手扶着头,一手对着狼青摆了两下,示意他出去。狼青本来还想再多劝两句,但是看见苏愍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没有胆子再多说,重重的跺了两下脚,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书房。
大王这脾气,犟起来就跟老黄牛一样,无论如何也拉不回头,如果不让她自己想明白。无论外人怎么劝,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她依旧还是不会听的。
苏愍看见狼青走了,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觉得自己浑身软得没力气,试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于是她只好伸手扶住书案,借助手上的力量,慢慢的把自己给拉起来。
动着动着,苏愍只觉得自己的小腹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疼痛是如此的鲜明而又强烈,让她立刻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苏愍本来身上就没什么力气,再被这样的疼痛一激,整个人蓦地摔倒在地,身体和地板相接触,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音。
苏愍躺在地上,只觉得小腹处的疼痛越来越厉害,而且似乎还伴随着一道暖流从自己的腹部流出,顺着自己的大腿内侧一路蜿蜒向下。
苏愍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素袍上出现了一抹又一抹的红色痕迹,红得妖艳而又嗜血,能够勾起人内心最原始的冲动。
苏愍伸手一摸,摸下了一手粘稠的鲜血。
“孩子。”苏愍痛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这种痛,不仅仅来源于正在备受折磨的肉体,更来自于她那颗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身为一个女人,苏愍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为了能够保住孩子,她每天都忍着心里的恶心,疯狂的进补各种各样的补品和安胎药,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无功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最终还是保不住。
“赵高。”苏愍凄厉的高喊了一声,震得屋檐上的燕子都纷纷起飞。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大王吩咐再进去伺候的赵高,突然间听见了苏愍失控的高喊,整个人心里面一激灵,一股浓烈的不详感瞬间弥漫在他的心头。
赵高打开门,冲进了书房,一进去就看见了在地上倒着的苏愍。苏愍嘴唇已经白得失去了血色,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偶尔会出现抽搐,原本的素衣也被鲜血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
“大王,这是。”赵高整个人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手足无措。作为近身服侍苏愍十多年的人,虽然他知道苏愍是一个女人,但是他并不知道苏愍已经怀孕的事情。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太陌生,太猝不及防了。
“寡人应该是流产了,宣太医。”苏愍语气依旧平稳,再也不见刚才的失控,似乎说的事情无关轻重,但是里面浓浓的悲伤,却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得出来。
赵高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赶紧把苏愍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了书房内室的床榻上,为她耐心的盖好被子,然后才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叫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
太医院的大医正是怎么来到书房的,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赵高一跑到太医院,就把他扛到自己的背上,然后带着他一路狂奔。
大医正一边不停地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指着赵高,想要责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逮自己过来。却被赵高严肃的神情给吓住了。
“快点儿进来吧,磨磨蹭蹭的耽搁了时辰,你和我就等着殉葬吧。”赵高不由分说地拉住大医正,把他带到了内室里面。大医正一进去,就看到了瞳孔已经开始微微扩张,表情呆滞,人已经变得意识恍惚的苏愍。
待他掀开被子以后,大医正顿时被震惊得跪在了地上。他算是宫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苏愍真实身份的人,但是他并不知道苏愍怀孕的事情。因为自从苏愍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找太医过来诊过脉。现在突然间看见这一幕,大医正真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保住这个孩子,要不然寡人就让你的九族跟他一起陪葬。”苏愍痛得紧紧抓住了床单,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在空气里面浓郁得都化不开。
“老臣自当尽力。”大医正也知道现在的这种情况,自己什么都不要问,先想办法把孩子保住,才是最机智的。他从自己的医药箱里面拿出了一套银针,用眼神询问苏愍的意思。
“除了要寡人的命,什么都可以。”苏愍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等候着接下来的痛苦。
其实她说这句话倒不是怕死,如果现在已经灭了韩国,那么为了留住这个她和蒙翊的孩子,就算是要付出一条性命,苏愍也不会有片刻的犹豫。她害怕的只是如果自己死了,伐韩大计就会在重重的阻碍之下搁置,蒙翊大仇难报。
大医用银针封住了苏愍身上的穴位,帮助她把孩子硬生生的留在体内。又让赵高取来了艾草,为苏愍熏艾。
苏愍全程一动不动的躺在床,紧紧的闭着眼睛,看上去似乎是昏迷了。只有每一次银针扎入穴位的时候,颤抖的身体,在无声的表示,她还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