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冲木岛,小学校。
千草安静地趴在草丛里,腹部长长的伤口被典子用自己的校服紧紧地包裹住,只是看起来用处不大,伤口处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来。从千草的方向,越过胡乱止血的破布,她能够看见自己的肠子还在一下一下不停耸动。千草觉得有些像她刚刚才吃过的橡皮糖,软软的很有弹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报应?也许我真不该多吃的说。”她有些丧气似的垂下了脑袋。
旁边的中川典子刚刚壮着胆子去小操场上把奄奄一息的川田拖了回来。现在正焦急地给他止血,可是川田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迅速白了下去。千草听见典子压抑的哭泣声,一样伤势很重的织田正小声安慰她。
“哗哗…”乌云翻滚,雷声震动。
雨水义无反顾地冲向泥土。滴落在川田愈显得暗淡的脸上,滴落在典子憔悴的背影上,滴落在千草努力睁大的双眼中。也滴落在冲木岛寂静的丛林里。
滴落在每个人积水的心里。
“秋也,开枪啊!”
仿佛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喊。还带着回声,一遍一遍一遍的。在寂静的船舱里,刚刚还满心喜悦的秋也愣愣地看着微笑着的铜山和雄轻易地扼住挣扎的中国男孩。从舱门口处传来的天光落在芗远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他甚至可以看得清里面的寥落和不甘。还有不断被自己人阻挡的光子。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攥了很久却从来都没有使用过的长枪。也许仅仅需要一发子弹,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
可是望着自己慢慢举起的双手,和近在咫尺的铜山黄色的头发。遏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只有一米多一点的距离,但秋也颤抖的双手就是无论如何也对不住那个让他在噩梦中惊醒无数次的身影。在那些时候,他的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正说。
“那个人,是魔鬼啊,而你是不能反抗魔鬼的,他会把你的一切,你的勇敢和不甘,你的守护和正直,他会夺走你生命中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中川典子。而你,是不可以反抗他的啊。”心中的小兽暮然变成魔鬼的模样,画作熊熊烈火,在他的灵魂里面燃烧。
而另一个声音则让他看到了在地上苦苦挣扎的两个人眼神中的祈求和希望。告诉他,只有一个人,只有他一个。能够拯救他们。能够拯救一直到现在还在坚持的,和所有剩下的还活着的…伙伴。
“我该怎么办啊。”汗水也许,是泪水从眼缝当中滑落。
“秋也,开枪啊!”
看到了懦弱的秋也眼中的犹豫,光子奋力地大喊,她可以看到脸色狰狞的铜山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一只手牢牢扼住芗远的锁骨,另一只手,举起,重重地砸在芗远的眼睛上,眉毛上,和鼻子上。从裂开的皮肤争先恐后四溢的血滴慢慢滑落到光子胸前的衣服上。浓重而血腥的味道似乎刺激了濒临疯狂的铜山和雄。让人不可思议的力量使得她的挣扎总是变得徒劳。她看到铜山从瞳仁中蔓延出来的红色。
“魔鬼!”这似乎是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形容这只野兽的词语。在那样一个时刻,什么技巧,什么武器都已经失去了作用和意义。她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扑面而来的毁灭。
‘砰’犹豫但正义的男孩终于鼓足了勇气,子弹贴着近在咫尺的铜山的肩膀飞了过去,落在船舱铁质的地面上,一道火星闪过。
黑衣服的野兽似乎被激怒了,抬起头来用他毫无焦距的眼睛看着秋也,天光在背后洒来,脸上还是冰冷的微笑。
“啊…没人能夺走夺走…我的中川,你去死吧。”夺目的火舌在狭窄的舱室里面肆虐。暴风雨一样的子弹,撕碎了铜山和雄黑色的衣服和骄傲。剧烈的疼痛似乎使得他在嗜血的魔怔中清醒过来,迷茫地看着秋也扭曲的脸和面前晃动的火舌。直到最后挺立笔直的身躯亲吻了冰凉的地面,微笑依然。
随着撞针击中枪膛的声音,由子弹组成的金属风暴终于停歇了。寂静重新又笼罩了幽冷的舱室,铜山和雄倒在了地面上死的不能再死。芗远微微欠着身体,死鱼般喘着粗气,脸颊上还残留着病态的红色。在他旁边的光子急忙扶着他坐了起来,刚刚被流弹刮中的胳膊绽出了鲜血。
秋也站在黑暗中,手臂慢慢地下垂,牙齿之间还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我…想活下去啊。”
黑色的云层不断滚动,像是在孕育着新的生命。直到某一刻,随着第一滴雨水的滑落,整个世界弥漫在蒙蒙的春雨之中。被两个人半抬半背的弄到了船头的芗远静静地望着远山的天空,任凭雨水顺着满是伤口的身躯滚落。不远处,刚刚汇合在一起的光子和内海等人在诉说着别后的来由。
由于刚刚看到了铜山和雄的尸体,内海还在默默地垂泪。还是光子聪明,骗他们说铜山是和北野老师战斗之后为了救他们被一个士兵偷袭而死的。也幸亏如此的说辞,否则还不定会有多少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吧。”因为毕竟,如今,他们是真正的安全了。雨水会冲走所有的一切,还这个世界一个干干净净,太太平平。
“在冲木岛发生的,就留在冲木岛吧。”不知道回到日本本土之后,政府什么的会有什么反应呀。芗远仰着脸,瞅着落下的雨水。
“这个已经太长了的梦,也该醒了吧。”他皱了皱眉头,发现秋也带着留守的几个人终于出现在视线里面。
“似乎还少了一个人。”芗远有些黯然的想到了唯一的原因。
不一会,秋也和典子分别搀扶着织田和千草,磕磕绊绊地上了小艇。受了伤的织田被七手八脚地抬进了船舱里面。而伤势更重的千草却说要看看下雨,硬是留在了甲板上。看着一般人手忙脚乱地挤进船舱,芗远不由得微微露出了笑容。
“结束了?”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站到了芗远的身旁。
“是啊,结束了!”芗远语气唏嘘地回答,没有注意到光子眼神闪烁。
说完话,相马光子轻快地转身,右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冲锋枪,英姿飒爽的进了船舱。
留下芗远和千草,四只眼睛望着苍穹。
“再见了啊,川田章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