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多耽搁,慕幽即日便乘汗血宝马奔赴南诏郡,途中艰辛略去不谈,到了王家,一打听才知其中原委,怒火犹自不熄,当时几欲将秦缃语嫣两人碎尸万段,她们可不知自己此处逍遥,却让秦府落难,即将被抄家!
可隐匿身份的她不好直接入府,只得在王府外一家客栈住下,伺机而动,她早已下了万分决心,要将两人押回紫霄城以死谢罪,祈求圣上能网开一面,不至于对秦府赶尽杀绝。
只是棘手的是,白苗族圣女中了生死相随蛊,秦缃与她不可割舍分毫,要将秦缃带回紫霄城,那石巧也得一同前往,这其中会牵扯多少门道,她无可知晓,只得壮着胆子一试。
彼时秦缃与石巧并肩出府,有不少随从跟随,慕幽便紧随其后,将手中的安眠香愈握愈紧。
一行人出了苏城外,朝风景最秀丽处进发,一路莺歌雀舞,花繁叶茂,微风徐来,水波不兴,众人皆沉醉,不免放松了警惕,再往前走,人迹罕至,他们停下来采摘新生的栀子花,而秦缃与石巧一直两手紧握,石巧想往东秦缃便不能往西,而语嫣则一脸无奈焦急地跟在她们身后,不住唉声叹气。倒是石巧一脸沉醉,喜笑颜开,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慕幽在暗处细细观察,发觉石巧并不厌恶秦缃,反而对她有种难以言清的情愫,暧昧朦胧若晨间轻雾,只是掩藏于心迹,唯有双颊淡若烟云的红晕吐露些许情思。
慕幽心中疑惑,渐渐靠近,择了一处隐蔽地,角度恰好能与秦缃相对视,而石巧则不会发现。
果然,秦缃很快便发觉慕幽身影,心中陡然一惊,迅疾掩饰好神色,只作不见,待众人皆专神寻觅最佳的栀子花时,秦缃方回眸看向慕幽。
慕幽比划着示意秦缃要她将石巧带到无人之处,撇开身边一众侍从。
秦缃会意,借口腹中不适,要去方便一下,眼看她愁眉苦脸,双脚扭在一起,石巧无奈,只好跟随她朝不远一处栀子环绕的幽僻地而去,秦缃趁石巧不注意朝语嫣使了个眼色,她便也跟了过去。
此处栀子花香萦绕若香雪飞舞,令人闻之欲醉,白玉盏般的栀子花繁茂若堆雪凝霜,在翠玉琳琅的枝叶上各自芬芳妖娆,洁白胜雪,青碧若玉,最是安神宁心的颜色。
石巧见之,悔不早些来此,盛景繁丽远胜家府中庭院千倍,秦缃蹲在栀子丛之后,浓密的枝叶正好隔开两人,只以手穿叶而过,语嫣则绕到秦缃一侧,秦缃悄声与她耳语几句,语嫣诧然而欢喜,心想终于能逃脱南诏了。
慕幽无声无息似冰下之泉,悄悄逼近石巧,手中安眠香早已准备妥当,待她俯身轻嗅栀子芳馨时,慕幽猛地将安眠香吹出,轻薄的香粉若再轻绵不过的雨雾,透过枝叶花朵飞散笼于石巧的秀面,瞬间她便眼皮发沉,昏昏然朝一侧倒去,不偏不倚地倒在语嫣怀中。
三人俱松了一口气,慕幽缓缓自栀子丛后走出,将手中余香小心收好,道:“此安眠香药效只能维持六个时辰,到时本掌事再以余香惑之,万不能出差池。”
秦缃、语嫣默默,神色歉然愧疚,只轻轻行了礼,便低头看地。
慕幽唇角浮现一抹冷艳笑意,让人捉摸不透,她似轻描淡写道:“你二人在此好生逍遥,连王家人都被你们迷得晕头转向,白苗族圣女更成了闺中娇妻,可真有本事呢,本掌事自愧不如。”
秦缃羞得双面若火烧滚云,右手绞着衣角,盯着与石巧密不可分的手出神,语嫣则都要哭出来了,晶莹泪意在眼眶里打转。
慕幽无动于衷,继续道:“秦府也多亏了你二人的功劳,抄家也不过转瞬间,你们在此逍遥享乐也算是对秦府的效忠了,本掌事要重重酬谢你二位呢。”
闻言秦缃语嫣俱是大惊失色,骇然地睁大了眼,怔怔地望着慕幽,朱唇微张,满面不敢相信。
“掌事,怎么会这样?!”秦缃急得声音都变了,方才还赤若彤云的双颊此刻惨白得毫无血色,“难道……难道是……?”
慕幽冷笑出声,似最锋锐的一把寒刀直刺入两人的心口,“没错,正是拜你二人所赐,圣命已下,秦府危在旦夕!”
“什么?!”秦缃似被惊雷劈中,腿脚不稳地向后退了两步。
“若不是你二人乔装易服在王家当了女婿,还诱使圣女服下生死相随蛊,秦府上下怎会为人所诬是潜藏卧底于王家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乱民!”
秦缃惊恐地摇头,“不,不,并非下婢诱使她服下,而是她用生死相随蛊来害下婢的呀!而驸马一事,也完全是阴差阳错,半点不由人!若非当日那包十香软筋散……”
“够了!”慕幽沉声低吼若山谷间回音的沉厚,“不论如何,事已至此,皆由你二人所起,你们若还有一星半点良心,就别只想在这里逍遥天外,跟我回京在圣前对峙,看是何人信口雌黄,诬陷我秦府!”
慕幽不由分说,自袖中抽出一圈麻绳,迅疾将石巧手脚缚住,带三人上了林子外停着的一辆马车,一路烟尘朝紫霄城疾奔而去。
慕幽携秦缃、语嫣在皇宫外跪了三天三夜,玄武才准许她们面圣。
升龙殿内,龙涎香弥散若清渺烟尘,一如她们满身风尘仆仆,三夜未眠憔悴支离似脱了形,眼下俱是半圆鸦青,膝盖已是麻木,肿胀痛楚浑然不觉。
御座前明黄团龙缂丝鲛绡低垂,掩去龙颜,唯见一慵懒斜躺着的剪影,两侧侍婢孔雀翎扇轻扇,微风丝毫不出那几重帘幕,只觉大殿中深沉似海,有种绵软的杀气潜伏在周遭。
慕幽行了礼,措辞恭谨地将事情始尾一一道出,帘幕后的玄武只是吞下一颗有一颗饱满晶莹的龙眼,神色丝毫不改。
“民女以为,此事种种端倪皆指向有心怀不轨之人刻意诬陷秦府,还请圣上明鉴忠奸,莫为谣言所惑。”慕幽声音沉冷若冰珠落玉盘。
“你跪了三天就为求朕此事?”玄武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仿佛是倦了。
三人俱是一惊,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化为乌有。
秦缃急急出声,“皇上,此事皆是民女自作主张,与秦府毫无干系,皇上要罚就罚民女二人,切莫牵累秦府!秦府多年来恪尽职守,忠心有加,皇上之前不还御赐了一块牌匾赞誉秦府忠心不二吗?”
玄武忽然缓缓转过身来,凝神细看着语嫣,许久默默无言。
大殿里静谧得可怕,袅娜而上的香雾似一条条银蛇缠绕众人,让她们只觉沉重异常,窒闷得几乎要晕阙。
语嫣面上火烧般炙热,怕是已面色深红,虽隔着厚厚帘幕,她仍能感受到有一注灼灼目光穿透隔膜,直直罩着她面上,不由她丝毫闪躲。
“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许久,是他柔软的声音。
秦缃霍地一惊,君命不可违,她缓缓抬起脸来,正当此时,馨妃自侧殿迈步而出,跪地不起,声音带着惹人怜惜的温柔,“皇上,请恕臣妾不遵宫规之罪,臣妾有一言不吐不快。”
见是馨妃,玄武本惊诧微怒的心思很快平静下来,口气带了三分薄责,“你怎么出来了?”
馨妃磕头谢罪,“臣妾惊扰了圣驾,甘当其责,只望皇上能听闻臣妾一言。”
玄武不耐烦地一挥手,“有什么事你说吧。”
“谢皇上。”馨妃顿了顿,似在理清头绪,“据臣妾所知,一则这两位女子皆是秦府最卑微不过的侍才和侍婢,无甚才能,每日工作无非洒扫搬送,从未受人暗中嘱托,她们绝无成为卧底的可能;二则秦府能人异士不少,若真图谋不轨,意欲挑起争端,也会派遣能人心腹,怎会如此轻易地暴露身份;三则这两位女子出使南诏所为另有他事。”
“哦?”玄武微蹙双眉,“什么事?”
馨妃意味深长地望了秦缃一眼,“此刻你们还不将德妃的罪证呈现圣上吗?!”
秦缃心里猛然一惊,耳边似有锣鼓聒噪,整个脑子在瞬间若为电光照彻,倏然间清明如白昼。她将手伸到怀中,却什么也没摸到!
心口似被一头猛兽狠狠咬去一口,喉中似乎都感受到鲜血的腥味,脊背上若有无数芒刺,冷汗转眼便湿了手心、额头、脊背,整个人如坠冰窟,空落落地往下坠,几欲粉身碎骨!
秦缃惊恐地双眼布满血丝,惊惶错愕地望着语嫣,又转眸绝望地看向馨妃。
玄武闻听馨妃此言已是不悦,声音也添了层冰霜之意,“朕倒要看看是何罪证?”
见殿下许久无动静,玄武一挥手,身侧的御前太监会意走至秦缃面前,伸手欲将秦缃的手从怀中拔出来,看看她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秦缃惊恐地避开那太监苍白的手,倒在一侧,喘息万分急促,只皱眉苦苦回忆来时的一切细节,可怎么也想不出那张字据会掉在哪里。
玄武的神色愈发阴冷,神色若山雨欲来的天空,似要噬人,“随口诬陷朕的宠妃,该当何罪?!”
“圣上息怒!”一把清朗的男声自殿外响起,众人一时都惊疑不已,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擅闯升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