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出现的人是晋如愁。
晋如愁来的时候只有一样东西——风。
极轻的风,极柔的风,轻得就像春天里轻轻扬起万千柳絮的柔风。然而就在这股柔风里,晋如愁出现了,而且已不可捉摸的速度赶到了杨教的面前,点住了杨教的穴道。
碧岭山庄上下近八百名弟子,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捕捉到晋如愁的身影。
杨教闭了闭眼,紧随着念君、曾驼子,以及惊鸿几人都出现了,这几个人在这里,碧岭山庄的弟子是无法阻拦他们的,这一点杨教明白,因为杨教是个聪明人。
杨教正在正殿的大椅子前面,现在他身上的穴道已被晋如愁封住,他不能动弹,只能说话。他的目光从晋如愁、惊鸿,念君,以及曾驼子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苦笑一声,悲声道:“我知道我无法拦住你们。”
曾驼子冷哼一声,曾驼子原本就是碧岭山庄的人,他命令碧岭山庄的人敲响了警钟,将碧岭山庄现在在庄内的所有弟子聚合在正殿之前。弟子们听到那警钟,也都已最快的速度赶了来。
待碧岭山庄的弟子聚合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曾驼子才押着杨教从正殿里走了出来,站在台基上俯视着密密地聚合在下面的碧岭山庄的弟子。
碧岭山庄的弟子们看到代庄主被捉,纷纷大吃一惊,眼看着一一都要冲上来抢救被制住的杨教,只是碍于杨教在曾驼子手里,弟子们害怕伤了杨教,这才聚在下面不敢动作,却都一脸愤怒地瞪着这几个高高站在台基上的人。
曾驼子的目光从下面的弟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道:“今天,我特意将大家聚在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一个真相。”
台下的弟子纷纷震怒,骂道:“快放了杨师兄,我饶你们不死!”
“曾驼子!碧岭山庄平日里也不曾亏待过你,如今你怎可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情!”
……
曾驼子不理台下人的激动与愤怒以及辱骂,向台下的人说道:“我曾某人一直苟活在这一天,就是为了将一个真相公布于众!前任庄主楚江凤大侠,你们难道不觉得楚江凤死得过于蹊跷吗?”
此言一出,场上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个一个震惊不已,这时杨教怒骂道:“你要杀就杀,少在这里……”
话未说话,就被晋如愁制住了哑穴。
于是接下来,曾驼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当年楚江凤与苏兰兰相恋之事一一说出,又将楚江凤的弟弟,也就是现任庄主楚江鸿做出来的丑事一一说出,将楚江鸿毒杀楚江凤之事亦完整说出,最后说出了念君的真正身份,楚江凤和苏兰兰唯一的孩子。
将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后,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不敢相信地看着曾驼子,杨教,晋如愁和惊鸿等人,再将目光传到念君的脸上。
的确,这个孩子与楚江凤,有几分相似。
不过就凭着这样几句话,就让他们相信吗?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所以有都在怀疑,这事情也是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十多年前,楚江凤突然去逝,碧岭山庄的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到底没有证剧,所以那件事情也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碧岭山庄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亲近楚江凤的。
曾驼子的话让碧岭山庄的弟子一时不知所措。
然而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穿着黑色劲衣,这男子大概三十来岁,英俊而挺拔,皮肤是古铜色的,一张脸显得刚毅而俊朗,他抬目扫了一眼台上的惊鸿、念君、曾驼子等人,然后说道:“他们所说的千真万确。”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曾驼子亦是吃惊,这人是碧岭山庄前庄主楚江凤门下的三弟子林成,当年楚江凤收了三个弟子,大弟子李洵,二弟子黄飞,三弟子林成。其实大弟子李洵和二弟子黄飞都不在碧岭山庄之内,只有这三弟子林成还留在碧岭山庄。楚江凤的弟子自来极有威望,而且武艺高强,在碧岭山庄里地位非同一般,是谢双、申敏以及红姨等人不能及的。
但自楚江凤去世后,这三个弟子悲痛欲绝,渐渐不理碧岭山庄之事,所以碧岭山庄的人也慢慢地将他们都忘记了。
没有想到林成会站出来佐证。
林成也不顾众人震惊与怀疑的目光,兀自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站在石基上时,不觉将目光落到了念君的俊秀的小脸上,看着念君这张与楚江凤有几分相似的脸,林成的眼里似有泪光在隐隐闪烁。
“少庄主,林成在此等候多时了。”林成说着,就向念君跪了下来,恭敬而又带着些激动地说道。
念君怔了一怔,听到林成这个名字,念君也不会觉得疑惑,毕竟江湖中的一二事,念君也是知道的。只是念君没有想到林成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林成向念君行跪拜之礼,自是让下面的其他弟子震惊不已。
“林叔叔,我只是个小孩子,不敢当。”念君连忙伸手去扶林成。
林成看着念君的脸,眼里似有欣慰之色,他站起身后,转身朝着台下聚合的百名碧岭山庄弟子道:“当年师父去逝时,我们师兄弟三人就已去偷偷查过了这件事情。以师父的身手,怎会被一个弱女子杀死?而且师父与我们最亲,我们何尝不知道当时的师父与苏兰兰姑娘定下鸳盟。所以楚江鸿说是苏兰兰与下人私通害了师父,我们三兄弟是决对不相信。可是苦于我们没有证据,只有留在这里等待时机。”
说着林成又看着念君,脸上显现出温和与欣慰,道:“已是十多年了,苏小姐能安然逃离,也是我们师兄弟暗中相助。我们也一直怀疑着念君的身份,怀疑着念君就是师父的遗腹子,所以我们咬住秘密守在碧岭山庄,为了是保全苏小姐母子。如今此事既已发展到这里,我们也不需要而隐瞒了!”
林成的话是极有威望的,当初曾驼子道出事实时,碧岭山庄的弟子纷纷只是怀疑,而当林成确定了此事后,碧岭山庄已有一半以上的弟子相信这件事情了。
毕竟对于碧岭山庄而言,前任庄主楚江凤的威望要远远重于现在的庄主楚鸿沟!
台下的弟子都已动摇,对于这个结果,曾驼子脸上了有宽慰,那暗暗提起的心也不觉松了下来。
这时林成又朗声说道:“事实的真相既已大白,我们师兄弟三人要誓死保护少庄主念君,拥护念君为碧岭山庄新庄主,一定要杀了楚江鸿,为师父报仇。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立场,愿意拥护少庄主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就站出来!”
林成了的这句话就表明了林成的立场。
林成与他的大师兄李洵,二师兄黄飞要誓死拥护楚江凤的孩子念君,要为楚江凤报仇雪恨。而在这些弟子面前有两个选择,也就是选择忠于楚江凤,或是忠于楚江鸿。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
气氛有些沉重了。
良久,终于,台下数百名弟子异口同声道:“誓死拥护少庄主!誓死拥护少庄主!”
喊声坚定,声音贯彻云霄。
台下的弟子一来倾慕与敬重楚江凤,二来也是害怕楚江凤手下的三大弟子,所以他们也愿意拥护念君。
看着这场的场景,林成、曾驼子等人脸上也不觉露出欣慰之色。
庄主之位,到底帮助楚江凤的孩子夺回来了,苏兰兰的冤屈也得已洗刷,念君也不必再过亡命天涯的日子,剩下的,就只有杀了楚江鸿,为楚江凤与苏兰兰报仇!
……
原来念君姓楚,完整的名字叫做楚念君。
如今楚念君已是碧岭山庄的小庄主了。
楚念君年龄虽小,可是机敏过人,江湖经验丰富,一个聪明的孩子做上庄主之位,也不嫌过分。更何况楚念君的的身后,就碧岭山庄楚江凤的三大忠心耿耿的弟子,李洵、黄飞及林成三人相助,又有曾驼子照应。在外有武林第一之称的独孤峰唯一弟子晋如愁的支持,以及一个神秘的,而武功奇高的冰美人惊鸿相助。楚念君的势力,也不可谓不稳。
凭着这一层的江湖关系,也足够让楚念君坐稳这碧岭山庄庄主之位。
毕竟李洵、黄飞、林成都是江湖有名之人,独孤峰自不必说,惊鸿亦是令人心惊胆战,一个少年拥有这样多人的支持,那么这少年必有他自己的本领,必有他的过人之处。
至于楚江鸿的走狗杨教,为绝后患,为林成一刀斩落。
楚念君的位置渐渐坐稳。
这两日晋如愁和惊鸿都被碧岭山庄待为上宾。
惊鸿知道了一件事情——碧岭山庄就是念君的家,现在念君已回家了,已经成了家里的主人,所以,念君不会再陪她行走江湖。
想到这一层,惊鸿的心情渐渐低落,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这一天惊鸿在碧岭山庄里闲走,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走着走着,就迷了路,不知不觉走到了碧岭山庄的后山,此时日已西斜,绚丽的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宛如胭脂般绣人的颜色投在碧岭山庄后山的草地上,带着几分幽艳与凄迷。
惊鸿走在这片草地上,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想回去,却也找不到路。
正当惊鸿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几声脚步声,惊鸿回头,便看到了张俊秀的小脸。此时念君身上穿着一件裁剪合身的宝蓝色祥云袍,腰束镶玉博带,脚下是一双上好的小皮靴,他头发高束,衣裳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显出几分贵气与雅致,与两个月前那流亡天涯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他不是念君了,而是楚念君。
是碧岭山庄的小庄主,这身打扮才适合念君原来的身份。
看到这样的念君,惊鸿心里也不觉得感伤,她仍然是那样淡然,因为在她的心里,念君就是念君,无论他是楚念君还是杨念君,只要是这个人就够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
只要是他,惊鸿看着就觉得亲切,就觉得温暖,真好就好像是她的弟弟。
此时念君正站在惊鸿的身后,笑嘻嘻地看着惊鸿,笑道:“姐姐是不是迷路了?”
惊鸿抬目瞧去,不觉点头,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坦然道:“是。”
念君呵呵一笑,上前走到惊鸿的身边,笑道:“这个地方的夕阳很漂亮,我陪着姐姐看看夕阳,然后带着姐姐一起回去,好不好?”
惊鸿看了看念君笑得可爱的脸,然后点头,道:“好。”
之后念君就带着惊鸿,寻了一处干净而柔软的草地,与惊鸿一起在那片草地上坐了下来,夕阳的影子如红色的水流温柔地淌在惊鸿与念君的身上,令两个人心里都有温暖之感,两个人并排坐着,这里的草很青翠,很柔软,坐在上面很是舒服。
念君很会选位置,从这里往西边看去,那一轮温柔的火球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悬在天边,晕染红了那一带的云,带出了半边红色的天。这样的景色还真美。
看着这样的景色,念君忽有些感慨,道:“我倒想起唐代李商隐的一首诗来了,‘向意晚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惊鸿不由地回头看着念君。
念君也转头冲惊鸿甜甜的一笑,他知道惊鸿听不懂这句诗的意思,所以念君接着就解释道:“这句诗最后两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里面的意思就是,这夕阳非常地漂亮与美好,只是可惜出现在黄昏,因为很快地,夕阳就要沉下去了。夕阳很美,却很短暂。”
这句话惊鸿倒是明白,她也抬头去看那轮艳丽的夕阳,艳红的夕阳,就被是血色凝结而成的,美丽中又仿佛带些凄然,并在一起也不过是凄丽而已。
念君忽然看向惊鸿,小脸上显现出几分凝重,几分感慨,与几分无奈,道:“世事就是如此,大凡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惋惜也罢,伤感也罢,都无法去挽留。可美好的短暂,总是刻骨铭心的,今天的夕阳虽沉,可明天还是一样会有夕阳,所以有时候,我们也不必过了这些逝去而悲叹,因为希望总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