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进入初秋,虽然天气较之以往似乎凉了一些,不过秋老虎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起码太和殿里那些文武百官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任额头汗水如同喷泉一般一直往外冒,此时对于这些鱼肉百姓谋求私利的文武百官而言,他们流的不是热汗,而是冷汗。
多么熟悉的场面,似乎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安排。官分两派,文官站在左边,武官站在右边,虽然今天一改往日情形,他们不再站着,而在跪着。为何跪着,自然是为了替某一个人求情。他们要求情的人也一样在跪着,只不过与文武大臣不同的是,那个人既没有跪在左边,也没有跪在右边,而是跪在了中间。
跪在中间的人,好像去年的五月还是丞相烛宗成来着。烛宗成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忍不住让人叹息,真的是一个悲剧般的英雄。那个人辅助着当今皇帝坐稳了地位,一心为国,家中儿子也为了国家戍守边疆。可是结果呢,皇帝一个不高兴,就给了他一个满门抄斩。
那么眼前跪拜的这个老者,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莫非也很像烛宗成那样,因为触怒了皇帝而满门抄斩吗?不会,应该不会,再怎么说这个人,这个丞相擅曾昏也是皇上面前最受宠的红人。说不定眼前这一幕就是他们两个人合手演的好戏,所以不管和擅曾昏的关系如何,大臣们都选择了跪拜,因为这样才足以自保。
擅曾昏却知道或许这一次他真的在劫难逃了,不知道哪里惹怒了皇上,不过皇上对自己的猜忌应该早就开始了吧。比如自己的女儿擅仙仙,那次病重,结果皇上并没有请御医为她诊治。也正是因为如此,擅曾昏才会决定反了这个皇帝。没有想到一辈子的睡龙,竟然也有睁眼的时候,所以现在他只能以额头碰着地,希望能够得到一丝丝怜悯。
做皇上就等于孤独,这点儿基本的帝王尝试他还是明白的。否则为何会将着金黄色的龙椅设计的高过众臣头顶,不就是为了显示高处不胜寒,只有我一人吗。老皇帝有些疲惫的坐在这样的龙椅上,总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讽刺。此时的皇帝,虽然身穿黄色龙袍,为何却觉得自己比衣衫褴褛的乞丐跟为可怜。
“擅曾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亏朕如此信你,你却这样回报朕的信任。擅曾昏,朕可曾亏待过你,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朕。快说把你的理由给朕重复一遍!”对于烛宗成的否决,老皇帝只觉得生气。可是对于擅曾昏的背叛,老皇帝却有点儿接受不了,毕竟体面是一路走过来的兄弟,为什么临到暮年,不好好的安享晚年,这个人却要背叛自己?
擅曾昏的脸色更加难看,汗水如同下雨一般滴下。对待自己不薄,或许吧,曾经这个人真是很厚待自己。可是现在呢,这个人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让自己怎能咽下这一口气。他擅曾昏平生没有在意过什么,唯一舍不得的就只有自家的女儿,就只有自家的女儿擅仙仙。不管是谁,只要欺负了擅仙仙,就要付出代价,绝对要付出代价。
擅曾昏知道老皇帝还在等着自己回话,所以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只是一层层遥远无比的阶梯。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或者说自己在这里已经呆了三十年还是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这里的一切竟然如此让人陌生,竟然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擅曾昏微微叹气,缓缓道:“既然皇上已经发觉,臣无话可说。臣只求皇上一件事,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为我的家人留下一条活路吧。”
“住口!你在祈求朕,你要朕为你办事。呵呵呵,擅曾昏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以为在朕面前做了二三十年的哈巴狗,朕就一定要为你的孩子负责。狗咬伤了主人,那么这个狗的一切就都应该消失,不管是这个狗的妻子还是女儿。擅曾昏,你说你明明有大好的前途,为何却要这样做,擅曾昏,你该当何罪!”皇上怒气冲冲的道,甚至鄙夷的伸出了小手指,太气人了,真的是太气人了。擅曾昏欺人太甚,亏得自己这么信任他,他竟然如此回报朕,竟然如此回报朕。好啊,他有能耐是吧,那自己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做能耐,究竟什么叫做能耐。
“擅曾昏,朕看你是反了!你已经无药可救,好啊,朕就给你一个痛快。来人啊,割去擅曾昏丞相一职,交予大理寺审查。对于擅曾昏的家眷,下到走卒,上到贵妃,全部压入大理寺。还有任何人都不能为擅曾昏求情,否则一并处罚。擅曾昏,你别以为自己是我的肱骨之臣。不管是谁,惹怒了朕,朕就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老皇帝南隆廉气的身子微微发抖,如果气体是可见的话,就可以发现他的头上已经冒烟了。
退朝后,老皇帝径直去了陶贵妃的住所,满脸怒气的道:“擅曾昏那个老匹夫,朕不把他千刀万剐,朕就不是皇上。别以为跟了朕几年,为了朕办了几件事情,朕就会把他当人看。朕不缺少狗,这个狗敢咬朕,朕绝对就要让他好看。”
“皇上,生气鬼生气,可是身子是自己的。你可是臣妾的顶梁柱,坚决不能气坏身子啊。擅曾昏做错事情那是他的错,皇上可万万不能拿着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皇上,这是碧螺春,臣妾特意为你调制的,你尝一尝。”陶贵妃笑着道,笑意中满满的全是柔情,让人看不出她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
老皇帝喝了一口碧螺春,尔后慢慢的道:“确实是好茶,不过我的嘴已经被我弄的有些坏掉了。估计除了烈酒,什么都不能喝了。陶贵妃,你说那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朕,朕明明待他不薄啊,给了他赏赐,给了他爵位,甚至连他的女儿,朕一下子就封她为贵妃。朕那么好的对待他,他为何还要反朕?为什么,那个老匹夫。”
“朝堂上的事情,后宫之人不该知道而且也真的不懂。不过,有点儿常识我还是明白的。人啊,都是一个贪婪的动物,很难满足的。你给他很多东西,他却贪恋着更多东西,因为他觉得他既然可以得到你这样的赏赐,按理说他肯定能够拿到更多的赏赐。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就是很多人不断的索取的原因。”陶贵妃柔柔的说道,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不去做,因为这是她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愤怒。事到跟前,她竟然可以如此冷静,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老皇帝放下茶杯,拿过酒杯,尔后叹口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是那个人知不知道赏无可赏的时候就只能够赐死了。你说他也已经头发花白,糟老头儿一个。安安分分的安享晚年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给朕找点儿事儿做。朕很忙的,没有见朕的这些佳丽都在埋怨朕吗?朕既然把她们召进宫来,那么自然要对她们负责。”
“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是因为已经头发花白,没有几天好活了,所以才要拼死一搏,因为要不这一辈子就这样稀里糊涂一事无成的过去了。擅曾昏丞相是一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自己一辈子应该取得怎么样的成就。所以虽然身居丞相一职,他觉得还不够,他应该能够站的更高。”陶贵妃看似不偏不斜的道,其实是句句针对擅曾昏。那个人既然当年敢如此的对待自己,现在就要付出代价,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老皇帝叹口气,尔后摇摇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以为自己能够当皇上呐。坐在那个椅子上的人,只能够是我们南家的人,其余的人,都是痴心妄想,绝对是痴心妄想。呵呵,不管我们南家的人在怎么样,那也是天子,也是贵胄,那些人,凭什么和我们皇家的人争,不过是草莽之父罢了。”
“皇上,娘娘,擅贵妃跪在外面,说有事请求皇上。”徐静慢慢的走进来,轻声的禀报道。为何徐静来到这里当值,那是因为烛玖兰看着陶贵妃这里没有人,心里不太放心,于是就和墨贵人商量了一下,将徐静暂时借调在陶贵妃这里了。毕竟比起处元香来,徐静让人放心的多,而且能够处理事情的多。
陶贵妃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丝同情。只是她知道,这个皇上绝对不会理会擅仙仙的,不管当日他是怎么疼擅仙仙,现在却绝对不会理会的,就像当年自己被人诬陷为偷窃一样,这个皇上也是什么都没有管,什么都没有做,只拿着冷冷的视线望着自己。所以,陶贵妃以退为进,柔柔的笑道:“皇上,既然擅仙仙妹妹来了,咱就请她进来吧。毕竟她也不容易,你要不和擅仙仙妹妹现在这里说说话,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菜色,一会儿再进来。”
“不用,朕是不会见她的。她喜欢跪着,那就让她跪着好了。朕那么宠她,她的爹爹却如此的对待朕,也该让他们吃一点儿苦头了,否则他们朕的以为朕是笨蛋,朕容易欺负。呵呵呵,朕再怎么着也是皇家的人呢,他们未免太小巧朕了。”说完这句话,皇上便拉起了陶贵妃的手,二人向着床榻走去。
夜凉如水,身边的人已经鼾声如同雷鸣,陶贵妃却没有多少困意。如若擅曾昏死掉,自己会开心吗,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应该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吧。不对,不只是在别人的眼里,在自己的眼里,自己不也是一直等着这一刻。如果没有遇到擅曾昏,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呢,自己的人生……望着天边的明月,陶贵妃不由自主的会想起当年来。
那年,为了寻找师傅口中的那个人,为了痛快的畅游那花香满飞、多姿多彩的山外世界,她持了一包干粮,头也不回的向身后的师妹陶素挥了挥手,尔后大踏步的走下山来。很多人对于未知总会有一种恐惧和无奈,但是她却欢迎的很。因为未知代表着新鲜的,代表着新的挑战,怎么能够不让人欢欣鼓舞呢。
一心向前方走去的陶艺没有看到她身后她那师妹陶素极为悲切的表情,那是一种担心,一种发自内心的担心。她们叶玉山的人在下山之前总会有人算卦的,可是自家师姐的卦象似乎并不怎么好。师傅说师姐会在这里遇到她人生最大的劫难,她可能会陷入迷途,二十多年都走不出来。
满心喜悦来到这个繁华的地带,她和无数人擦肩,也和非常多的人相视而笑,因为新鲜,因为想要表达友善。但是在这无数人中,唯一真正结识就只有擅曾昏。她陶艺见过的美男子也不算少吧,但是这样的美男子,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起初,陶艺只是在等待自己酒饭上桌时无意的扫过人群,然后她就发现有一个人在盯着她。对于这样直勾勾的视线,陶艺自然反感的很,于是非常不客气的回盯。不过,看到擅曾昏那双眼睛以后,陶艺就非常没有节操的被被擅曾昏那双眼睛吸引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透露着刚毅同时又弥漫着一丝丝不可忽视的柔情。如果只是这两个因素相互作用,大概还不会让人印象如此深刻。因为除了这一点儿以外,这个眼睛里还透露出忧郁、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冷冻,明明是这个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为何还会有一丝丝冷淡,太过奇怪,真的是太过奇怪了。陶艺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于是她吩咐小二把菜上到擅曾昏所在的桌子上,咳嗽了几下极为有礼貌的问:“这位迷人的公子,不知能有幸和你共饮一杯?”
“来者不惧惧者不来是我的风范,错了,是来者不拒才对。呵呵,这位小姐,你请。”擅曾昏边说,边微微点头。擅曾昏之所以打量这个女孩子,是因为她看起来很漂亮。而目前的擅曾昏非常需要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又表达不恰当了,需要漂亮女孩子的人不是他擅曾昏,而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上。
两个人先从一句句平淡无味的寒暄开始,而后就一句句谈起来。不知道是志趣相投,还是有人可以迎合,总之陶艺觉得他们两个人谈的还是蛮愉快的。起码对于某些话题,陶艺就越谈越兴奋。这就是遇上知己千杯少吗,自己运气看来不错,刚刚下山就遇到了知己。
两个人在谈话中,偶尔涉及到自己不想谈的事情,擅曾昏总会非常有技巧的将这一个章节翻过去,所以陶艺对他越来越有好感。陶艺觉得这个人很体贴,真的是很体贴。这样的男人,想必女孩子都会喜欢吧,因为是贴心暖男啊。
陶艺觉得擅曾昏应该也很喜欢自己吧,因为他总是一副进入深思状态的样子,应该是被她陶艺的某句话所触动吧。不管怎么说,那段时光在陶艺看来是她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因为有一个看似什么都懂你的人。这样的默契,总会让人分外的欢喜,因为我们都是喜欢缘分的女孩子。
陶艺真的是非常的喜欢擅曾昏,因为他总能够适时的做出让人舒服的动作,并且总在无形中将所有的尴尬和不快一一化解。所以,这样的人想不沉沦都难。陶艺不止一次的羞红脸颊想这样一个如此为人着想的男子,会不会就是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应该是他吧,师傅让自己下山找的那个人。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莫非这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挡也挡不住的缘分么?
因为擅曾昏说要去京城办事,而陶艺本来就不具有什么目的性,所以自然而然的跟着擅曾昏去了京城。两个人策马向京城行去,一路上欢声笑语,相谈甚欢。经过三个月的相处,陶艺是越来越喜欢和擅曾昏在一起了。但是擅曾昏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甚至当陶艺厚着脸皮问他的时候,他也会找一个借口岔过去。
这个时候,陶艺突然有些讨厌起擅曾昏的这项技能来。因为这样的擅曾昏让陶艺很没有安全感。真的是很没有安全感。她不知道擅曾昏是怎么向自己的,也不知道擅曾昏打算如何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和擅曾昏相处的感觉就像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扑扑簌簌看似很美,却很悬,因为会瞬间融化。
临近京城,他们二人的脚步却缓了下来。陶艺虽然心中有所疑惑,但是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在一次客栈投诉后,擅曾昏去寻找一些药草,而陶艺则牵马去吃草。陶艺一边喂着马,一边想擅曾昏究竟是要做什么事情,为什么还需要有一些草药呢。真的是一个很古怪的人,话说自己尔后擅曾昏在一起这么久,却还不知道擅曾昏究竟是靠做什么为生的。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陶艺突然有些想要回到叶玉山。总觉得叶玉山的人都很简单,一点儿都不神秘,却让人觉得安全。想起了叶玉山,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家师妹陶素,那个在这段日子里几乎被自己忘却的人。不知道师妹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看书还是在练武。想到了谷里的生活,陶艺突然间莫名其妙感觉到的惆怅。
看到擅曾昏归来,陶艺满心欢喜的迎了上去。不管怎么说,见到这个人,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的是喜欢他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吧,如此在意一个人,还真的是生平第一次。
擅曾昏拉着陶艺的手坐下,尔后起了两杯茶,笑道:“你真的这么在意我吗,为什么我有点儿小小的感动,你说如果我们再早些遇见该多好,在我不是现在的时候。说多了,这个茶水非常好喝,是顶级的茶叶,凉了就不好喝了,尝一尝。”
陶艺自然不怀疑有什么别的,一饮而尽。只是困意很快袭来,等自己再次醒来就已经待在了皇上身边,成为皇上的人了。讽刺啊,真是讽刺。可是讽刺的人是谁,是自己,是皇上,还是擅曾昏?没有问题的答案,真的是没有问题的答案。
天色已经初晓,陶贵妃再次躺下,佯装入睡。不管如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了退却的空间和余地。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就是世间的规则,没有人能够逃得过,谁也逃不过。头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